260 取舍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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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薇正沉吟间,端木池已经大步到了跟前。

    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咧了一口白牙笑的得意又轻佻,“季兄弟,这罚酒的滋味如何?”

    若薇忽而一笑:“先前与王爷相谈甚欢,我还当真以为王爷是真心要与我这等草民结交,正荣幸的不知如何是好时,王爷却命人将我强掳于此,草民倒是想问问,我到底是哪儿得罪了王爷,以至于王爷要这般对我?”

    端木池得意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本王为何要如此,季兄弟不是心知肚明吗?既有胆子厌恶本王,嫌本王恶心,恨不得本王去死——你一介草民敢如此诅咒皇族,可知是什么罪名?”

    若薇也就明白了端木池态度大变的原因,这其中的始作俑者,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她脸上闪过恰到好处的疑惑不解,忽然恍然大悟的哈了一声,摇头笑道:“王爷说的这些话,是十一皇子跟你说的?看来王爷十分信任十一皇子,他说什么你都信。既然如此,草民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了,王爷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她摆摆手,落寞又无奈的模样。

    端木池见状,果然迟疑了下,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本王不会让你得逞的!”

    若薇便黯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端木池看着她这模样,却无端心烦气躁起来,“说话!”

    “王爷息怒。”若薇慢吞吞的开口:“你既不信草民说的话,那么草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端木池怒极反笑,大步走到她面前,粗鲁的捏起若薇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狭长阴鸷的眼神犹如冰冷的毒蛇,“你想告诉本王,十一对本王说了谎?他为何要对本王说谎,你不过只是个寻常百姓,他如此费心的陷害你,是为了什么?”

    “十一殿下有没有说谎,王爷可以再找人问问,当时在帐篷里的,还有内监宫女什么的,当然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十一殿下收买了,王爷若想要问,最好使出点雷霆手段来,说不定有人扛不住会吐出实话来。至于十一殿下为何要对王爷撒谎,想是我执意要提前离开,他觉得失了面子,故而要借王爷的手整治我一番——谁知道呢。”若薇下巴被捏的生疼,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的看进端木池冷怒的眼底,“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能从千古流传下来,想必确有其道理的。”

    她的神色实在太过平静与坦然,面对端木池施加的压力,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端木池能在众多儿子中为国君另眼相看,又岂会是草包之辈。但他仍没有放开钳制着若薇下巴的手,力道却放松了些,他逼视着若薇的眼睛,问道:“十一与你交好,介绍你与本王认识,你说他诬蔑你,他为何要这样做?”

    若薇轻叹口气,“是啊,草民也疑惑的很,殿下他分明看起来是真心与我相交的模样,谁知背地里竟会如此中伤草民。草民虽才到都城没多久,认识殿下的时间也不长,但每每草民走在街上,总能听到百姓对殿下不绝于耳的称赞与崇拜——草民去过不少地方,大周、南楚、北齐等国也是去过的,倒还从没听过哪个国家的皇子殿下在民间能有如此声望。草民仰慕的很,机缘巧合下竟认识了十一殿下,又得他以礼相待,草民这厢正感激不尽,却不想殿下会如此对待草民——”

    她说着,苦笑一声,“也怪草民自己没有防人之心,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信或不信,也不是草民能决定的了。不过草民敢问心无愧的跟王爷说,草民没有说过那些话,如果可以,草民不怕与十一殿下对质。”

    “不绝于耳的称赞……”端木池眼里闪过明明灭灭的光芒,眼神深邃不可琢磨:“他们都称赞他什么?”

    “宅心仁厚,平易近人,怜贫恤老等等,听说殿下还开了最大的育婴堂……种种善举,枚不胜举。王爷若是感兴趣,可叫人私底下去外头访一访,草民可是半句假话也没有的。”端木池未必就不知道端木琉毓的举动,可是却不一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对端木琉毓或许有防备,却也从未真的将他当成大威胁。直到此时听了若薇的话,他才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扯得太远了,本王现在问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害你?”

    若薇无辜的眨眨眼,“草民也很想知道,十一殿下怎么会对草民翻脸无情。”

    她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这番作态自然瞒不过端木池的眼睛,他皱眉,也不急着享用自己辛苦捕来的猎物,眯眼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若薇垂下眼睛,看了看仍是钳制着自己下巴的手:“王爷可以先放开草民吗?你这样,也难怪十一殿下会误会了。”

    “误会?”端木池无端觉得很烦躁,明明这个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可偏偏,他总有一种被这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何等样人,便是牵鼻子,那也是他牵别人的鼻子。他压下心头的燥烦,用威慑震怒的表情看着她。

    若薇便叹了口气,“草民万万想不到,十一殿下心胸竟狭窄至此——不瞒王爷,先前十一殿下曾提过让草民做他的幕僚,但草民自在惯了,并没有应下殿下的要求。岂料在马场见过王爷后,不知为何,十一殿下竟忽然出言,道王爷你……你有断、袖之好,且已经瞧上了草民。草民闻言十分生气,王爷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一看便是正人君子,怎可能有那龌蹉的嗜好?草民也十分失望,原以为十一殿下是个磊落君子,不想竟背地里说人坏话,草民一时不忿,便托词身体不适离开了马场。”

    端木池又不会真的糊涂到去找端木琉毓对质的地步,还不是随便她编么。

    是人都喜欢被人高高捧起,端木池身在高位也不例外。尤其捧他的人还是他美味的猎物——唔,这猎物如今看来是下不得口了,否则就真的变成了龌蹉之人。

    当然端木池才不会在乎龌蹉不龌蹉,只是——“你说十一想请你做他的幕僚?”

    这就说明,眼前这人定是有些本事的,才会令端木琉毓另眼相看,亲自邀请他做他的幕僚。马场时他背着自己出言诋毁他,是不是因为害怕他抢先一步收服了这季玖,故而才会闹这样一出来?他若真的对季玖做了什么,寒了季玖的心,只怕季玖当真会投入端木琉毓的阵营,有朝一日掉过头来对付他!

    端木池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端木琉毓善谋略,轻轻松松就使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来,既让季玖恨透了自己,又能令他轻松就得到幕僚一名。

    哼哼,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端木池心里冷笑着,甚是遗憾的收回自己的手,这凝脂滑肤,真叫人爱不释手。不过玩意儿好得,真材实料的人才却不可多得,端木池也是野心勃勃的人,深谙于取舍之道。

    “本王如何相信你说的这些不是欺骗本王的?”

    “草民还是那句话,王爷要么寻当时在场的内监宫女问问,要么就让草民与十一殿下对质——草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与十一殿下当面锣对面鼓的掰扯清楚。草民再是无知,也知道辱骂皇族是个什么罪,草民可不想蒙受这不白之冤,还请王爷成全。”

    端木池虽然心里暗恨端木琉毓狡猾多端,可这时候他很需要端木琉毓为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舍掉这枚棋子,自然不会真的将端木琉毓找来跟若薇对质。

    他做好取舍后,自然恢复了他的好风度,对着若薇甚是歉意的抱拳道:“是本王失察,不曾仔细调查过便如此对待季先生,本王鲁莽了,季先生千万原谅则个。”

    连称呼都改了。

    若薇略微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她如今这草民身份,自然受不得堂堂王爷的礼,便起身避过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王爷言重了。既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草民不便多加打扰,这便出府去吧——是了,与草民一道的那位是草民的结拜兄弟,另还有小厮两名,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季先生不必着急。”端木池笑着邀她重新坐下,“你的友人与小厮,本王会交代下去令底下人好生招待的。本王还有事想请教季先生,望季先生不吝赐教。”

    也不等若薇同意,便径直吩咐人好生善待李凤锦他们。

    若薇知道,端木池这是要考校自己了。

    她便也不推辞,大方的坐下来,“王爷请说。”

    “先生周游列国,对比其他国家,先生以为西秦如何?”他目光炯炯的瞧着若薇。

    若薇不假思索的开口道:“东齐自给自足,偏安一隅,国小兵力不足,且自闭固封,不足为患。北赵虽强盛了数百年,可如今落在不肖子孙手里,最多十年,必定会有内乱发生,北赵势必走向灭亡,自然也不足畏惧。而南楚与咱们西秦不相上下,都是国富兵强的国家,南楚皇帝虽以仁治国,但却掩盖不住其野心勃勃。大周内乱,南楚即刻要与咱们西秦结盟,平分大周这块大饼,可偏偏却想用咱们西秦将士来打先锋,要知道,南楚的兵力远胜于西秦。只从此处,便可窥到南楚国主使的一手好计谋——倘若真的拉了咱们的将士去打先锋,咱们西秦境内的兵力必然会被削减,而南楚此时趁机攻打西秦,西秦正是腹背受敌——”

    她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下来。

    端木池已听得一头冷汗:“先生高见!要是本王能早点遇到先生就好了。”

    他说着,甚是惭愧的直言道:“先前南楚使臣前来,父王召见我们兄弟几人,询问我们的意见。也不怕先生笑,当时本王正是立主结盟的,父王听了,当时没说什么,但事后对本王却淡了许多。本王一直没想明白,如今听了先生这一席话,本王如醍醐灌顶,不想本王竟不知不觉中犯下这样的大错。”

    端木池边说着,边懊恼的握拳砸在自己掌心,眉头皱的几乎要打结,迫不及待的询问若薇:“还请先生指点本王,本王这错要如何补救?”

    “敢问王爷,主张结盟之事,是王爷自个儿的主意,还是你门下幕僚们的意思?十一殿下聪明多智,草民能想到的,殿下定然也能想到,明知这不是个好主意,殿下便没有规劝王爷几句?”都是挑拨,那就端看谁的本事更高吧。

    “不瞒先生,正是本王养的那群饭桶的主意,道趁着大周内乱之际,我们西秦率先攻入大周,尽可以圈最好最富庶之地,而将贫瘠偏僻之地留给南楚。本王一时头脑发昏,竟觉得这主意很不错。”他顿了顿,神色阴沉不定,“本王自也询问过本王那好弟弟,他也很是赞同本王的主意。”

    现在想来,端木琉毓一早就开始在扯他的后腿了。

    若薇叹了口气,故作难为的模样,想了想,说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据我所知,西秦最终并没有与南楚结盟,对于西秦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端木池忙不迭的打断若薇:“可是于本王而言却是损失大了,这些天父王明显对我淡了不少,定是因为此事。先生可有法子,令父王再度看重本王?”

    “王爷不必心急。”若薇一派诚恳的劝他:“草民知道国君对王爷比其他王爷皇子更为看重一些,据闻王爷还是国君亲自教导的,可想在国君心中,王爷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而这正是王爷的筹码。王爷大可明日进宫,与皇上坦诚结盟一事上你确实思虑不周——”

    端木池双眼一亮,抚掌笑道:“没错,本王坦诚能力不足,愧对父王的悉心教导。”

    做足姿态,先是请罪,再言辞恳切的请求父王如以前一样多教导他。他跟父王的情分总比其他人好得多,结盟之事,父王定然不会再与他计较了。

    端木池放下心头大石,神情变得轻松起来,笑着道:“季先生足智多谋,本王实在佩服!本王在此诚心希望先生能留在本王府上,绝不会亏待了先生。”

    若薇为难道:“草民多谢王爷的抬爱,只是,草民眼下实在无法答应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端木池脸上僵了僵,“先生说过,你要赶着回家过年。先生离家久了,归心似箭本王也能理解。不妨这般,先生陪同家人过完年后,便携了家人一同上都城来,本王这就令人为先生物色合适的宅子,如何?”

    若薇神色微动,“王爷如此诚心相邀,草民本不该再推辞。只是……”

    她叹口气,十分为难的样子。

    端木池自然而然的追问下去:“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出来,本王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若薇摆摆手,“乃是昔年家父为草民定了一门亲事,谁知与我定亲的人家一夜之间被匪徒烧杀了个干净,原本也就罢了,谁知家父却听说,当年那家与我定亲的小女儿却是逃了出来的。不瞒王爷,这些年草民走南闯北,也是为了想将她找到。到底是与我订了亲的,家父家母又十分看重,草民没找到她之前,哪里敢应王爷之邀?”

    端木池笑道:“本王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不过找人这般小事,本王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先生只管告诉本王,这女孩儿都有什么特征,也好方便本王帮先生寻人。”

    若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好麻烦王爷帮忙?草民新得了消息,说是她人正在大周南阳,草民想着陪家人过了年节,便直奔南阳去访一访。”

    端木池便流露出一丝焦躁与失望来,想了想,又道:“先生也不必亲自走这一趟,本王找人代先生前往大周南阳,不也一样么。”

    若薇苦笑道:“只怕不行,家父家母那里草民便说服不了。不如这样,不管此次草民能不能找到人,等草民从大周回来,一定前来都城投靠王爷,王爷觉得可好?”

    “好是好。”端木池还是不想放人走,“只是,先生不在本王身边,本王有事也没个人商量……”

    若薇故作沉吟了一下,“如王爷不嫌弃,草民倒是可以为王爷举荐一个人。”

    端木池立刻道:“先生举荐的人,必定与先生一样高才,不知先生举荐的是哪一位?”

    “昔年草民在一位世伯族中的私学里念书,那位世伯家中有个小师妹,生的异常聪慧,常常扮了男装的模样跑来与我们一道念书。夫子有时会与我们谈论时政局势,而每每那位小师妹总是语出惊人见解独特,连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只是后来这位小师妹家中生变,草民便再没有见过她。如若王爷不嫌弃她乃是女流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