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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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容氏与翠红都是过来人,乍听此言,初觉惊讶,却也没有大惊小怪。一男一女朝夕相对,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若说生情也在情理之中,一时情难自控,再要有了夫妻之实……若搁寻常人家,那就是有辱门楣的丑事,但这事若是发生在帝王身上那就只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谈了。

    花容氏也没有怪花吟不自重的意思,耶律瑾那人,她虽没有和他正儿八经的接触过,料想那样的男人,若是他有什么想法,又岂是自己女儿一介女流能抗拒得了的,因此,花容氏反安慰她道:“那事吧,你也不要觉得羞愧,姑娘家到了年纪,总会经过那么一遭的,况且以前在周国的时候,太后还是丞相老夫人时,也曾去咱们家提过亲,来了好几回,只是那会儿爹娘不知你二人彼此有意,若不然,爹娘也就应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回想起来,陛下也没有轻辱你的意思。”

    花吟愣了下,“他还跟我提过亲?”

    花容氏点头,又看了眼翠红,说:“你将那镯子拿给你小姑子吧。”

    翠红会意,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取出一对玉镯子,那镯子一眼瞧去就知不是凡品,价值不可估量。花容氏直接拿起小心翼翼的给她戴在腕上。

    翠红忍不住赞了句,“大妹妹戴上可真好看,衬的玉更翠了,妹妹的手更白嫩了。”

    花容氏也没放开她,而是紧握住,满眼的怜爱,“我满满打小就仙人儿一般,以前为娘还常念叨,西岭那孩子娶了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虽然娘一直觉得你配了那个傻小子,委屈了你。可现在回想来,他那蠢蠢的性子倒是好拿捏,有你爹你哥替你撑腰,也不怕他将来飞黄腾达委屈了你。可世事难料,人生竟是如此多变,不成想,你竟有这段机缘。与郑家相比,为娘的虽然对于将你嫁给陛下心里也不怎么称心,但一想到之前你差点被当成和亲公主给嫁了,从今后娘再也看不到你,娘这心啊,刀刮似的。如今倒也好了,一家人至少在一起,太后说的对,大周我们是回不去了,往后定是要在此扎根的,你别理你爹,他就是倔脾气,一时想不通,娘可看的通透的,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你爹说我是妇人之见,可我就是个妇人啊,我要不是妇人之见,难不成还要有大丈夫的深谋远虑?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年我要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怎会心甘情愿的跟你爹去了幺姑郡那般偏僻的地方,不管侯府私底下怎般苛待我,好歹我也是侯府小姐不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我要是有点志气的,是不是也要离了你爹,另谋出路了?”

    花吟和翠红忍不住噗嗤一笑。

    花容氏又说:“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劝你,咱们做人啊,不要想那么多,你虽然被封了大周的公主,可你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当娘的只希望你幸福,不想你胡思乱想,本来没什么事的却将自己折腾的不痛快。如今陛下是一国之主,虽则你们之前兄弟相称,没大没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你二人现下感情正浓,你侬我侬,也不要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有件事,娘必须给你个惊醒,不要执着王后之位,虽然你二人也算的上青梅竹马了,但是一国之母,毕竟非同小可,又岂是我等人家能够高攀的起的……”

    “娘,我没有……”王后之位,根本想都没想过。

    “没有就好,娘只希望你无论事事如何变迁,你仍旧能保持本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是帝王,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之爱,在于雨露均沾,泽被苍生,你既做不了永远拴住他的心,但一定要做到永不触怒他。不管是为了谁,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没有退路,就好好的,用心的,走完这条路。”

    夜里,花吟与嫂子睡在一起,花蕊已经睡熟了,翠红一面轻拍着她,故意拈酸道:“到底还是亲娘啊,跟你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体己话,我嫁给你大哥这几年,就没听她和我这般说过。”

    花吟白她一眼,“得了吧,有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婆婆你还不烧高香了,还跟我这说酸话来了,也不嫌牙疼。我大哥有我爹娘惯管着,你看他敢在外头纳小妾,我娘第一个不饶她。我呀,命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了婆家我娘又护不住我,只能劝我想开点啦。”

    翠红挨近她,笑着刮她的脸,“你要再这样说我可要嫉妒的打你啦,你那太后婆婆人也很好啊,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照顾的很,时不时的召了娘和我过去叙话,她疼我家蕊蕊疼的不行,每次见到都赏好多东西。”

    花吟瞥了蕊蕊一眼,说:“那你可得分我一半,她这么讨人喜欢,肯定是因为长的像我,沾了我的光!”

    “去呀吧你!”翠红推了花吟一把,姑嫂二人笑作一团,后来大抵翠红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下来,花吟觑到她不自居的摸了小腹,心内一沉,低声问,“你恨他吗?恨他害你没了孩子?”

    翠红当即就想否认,但见花吟一脸真挚,也没将她当做耶律瑾的女人看了,默了默说:“刚掉了孩子那会儿,怎不恨呢,简直恨毒了他,只恨不能找了他拼命,可到底是个误会啊……若不是他,我们这一家子还能不能齐齐整整的团圆还是俩说。那会儿,你和晋安王被疯传逃婚私奔,边境危机,整个大周的百姓全都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我们家,你说可笑不可笑,就算是你和晋安王私奔吧,但是几乎所有人骂的都是你,什么祸国妖女,人尽可夫,什么难听的骂什么,却没有一人骂晋安王。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好欺负。那会儿大周朝堂乱的跟什么似的,公公后来也看明白啦,若不是丞相将他革职软禁了,恐怕周太子就要拿公公开刀以泄民愤了。虽然吧,时过境迁,许多当时想不明白的现在都想明白了,你哥也说了,大周之所以乱成如今这般田地,丞相是脱不了干系,但周国本身也有大问题,只不过内部的暗潮汹涌被挑到了明面上。丞相是金国人,立场本就不同,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了。哎呦,我也是学你大哥讲话,说错了你也别笑,平时他说什么我就听,只是不大懂就是了。反正我想说的就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仇呀,恨啦,怨的,这世道本就不公平,我打小就被亲爹娘扔了,后来在人牙子手里被倒来卖去经过了多少人手,挨饿受冻打骂,恨?那时的我就连恨人的资格都没有,后来要不是婆婆可怜我将我买回来,我早就被卖到青楼去啦,现在也不知是人还是鬼了。嫂子想说的是,人要学会感恩,而不是揪着那么一星半点的旁人对你的不好不放。满满,你是聪明人,你说我这么想对不对呀?”

    次日晨起,花家一大一家子不分老幼#男女同桌而食,花大义在桌上几次欲言又止,花吟终于忍不住,说:“爹,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

    花大义下定决心般,道:“满满啦,你看你待会去见太后能不能稍微跟她提一下,看咱们一家子能不能搬出宫外去住啊?要是再在这住下去,你爹就要住出病来啦。”

    他一说完,几乎全家人都一脸希冀的看着她,只是没人开口,似乎是不想让她为难。

    花吟吐了口气,“其实我在这宫里也住不惯,要我看啦,太后也没有一直将咱们留在宫里的道理,只是暂时忙不过来,还顾不到这边。要不,我今天试试?”

    众人面上大喜,连连点头。

    餐毕,没多一会,果然福寿宫有人来请,兰珠亲自来接的人。

    临走时,兰珠揽着花吟的肩说:“咱娘儿俩个也该唠唠了。”

    到了福寿宫,花吟尚未跪下行礼,太后就急忙扶了她起身,责备道:“你这孩子,还拿我当外人了?”言毕又拉了她的手,一并将她带到榻上,坐在自己身边。

    二人面对面,太后翘着指套,一手捧住她的脸,口内啧啧道:“咱娘儿俩个都快俩年没见了吧?那会儿你还只有十五岁,如今都快十七啦,小脸儿都长开了,大美人啰!美的我老婆子都不敢认了,难怪我瑾儿对你如此着迷。”

    花吟又难为情上了,低了头不说话。

    太后却仍旧捧着她的脸,越看越喜欢,“以前我和你干娘私下里就常说,三郎那个孩子好啊,长的好看,性子也好,待我瑾儿也是真心真意的好,可惜不是女孩子啊,要不然娶进家门,将瑾儿交托到她手上我也放心了。现在好了,没成想愿望成真了,你还真是个姑娘。我就说么,哪有男孩子长那么好看的,偏偏就没一个人怀疑过。你亲娘还解释说以前有个尼姑给你算过命,说什么二十岁之前必须女扮男装,否则有性命之虞,我看你现在不是挺好的么,看来那些和尚尼姑老道什么的话也不能尽信。”

    花吟温顺一笑,也没想着解释。二人又说了些闲话,花吟这才顺着话头提到了家里人想搬出宫的想法。

    太后倒是十分不舍,说:“这后宫里头冷冷清清的,我就指着你们一家子凑凑人数,热闹热闹呢,你们一走了,独独留下我老婆子多可怜啊。”

    花吟笑,“可这里毕竟是后宫啊,花玉还小也就罢了,我爹我兄长一直住在这里,委实不妥。”

    太后敛眉,确实,对于后宫里住了这么一家人,宗族里头早有非议,只是碍于太后强势,暂且给压下去了,但搬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宅子呢,我早就给你们家寻好了,只是我顾虑陛下初登基,外头不平静,没有宫里安全,况且,眼看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要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花吟思及爹爹郁郁寡欢,不得自在,这一个多月拖下去,年后正月里不宜搬迁,又不知要拖到几时,心思一转,突然扑到太后身上,拱到她怀里,撒娇道:“满满知道太后的一片苦心,可我爹爹兄长他们毕竟是乡野里自由惯了得,说白了,就是个不会享福的命,您老就别管他们了,由着他们搬出去吧。您要是在宫里苦闷,满满无事的时候就多进宫来陪着您好了。”

    太后被她揉的眉开眼笑,她只有耶律瑾一个儿子,还是个一板一眼的,平素看到人家姑娘和母亲亲近也眼馋的紧,此时花吟这般黏她,哪有不欢喜的,听了她话,扶住她的肩膀,拉开一点,说:“听你这话,难不成你还想随你爹娘一起搬出去?”

    花吟只装傻,说:“我是花家的女儿,自然是爹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呀。太后放心啰,平素我若得空,就进宫来陪您老人家。”

    太后看她的眼神就暧昧了起来,花吟生怕她说出什么叫她难为情的话,忙说:“太后,我与家人分离太久,也就这段时间能朝夕相对,将来只怕是想也难了……毕竟出嫁从夫……”后面的话她越说越小声,直到尽数咽到了肚子里。

    太后到底没放过她,捉了她的手说:“你想出去住我也依你,只怕你肚子里的不依。”

    花吟微微一愣,旋即整个人又燃烧了,她一手遮着脸,含含糊糊的说:“太后,我是大夫,我自个儿的身体,我心里清楚。”

    太后便不再多劝,捏了她的手,话倒说的直接,“待陛下回了来,你可得加把劲了,可别叫沁雪宫的那个妖精钻了空子……”

    这一聊就聊了小半天,待花吟出了福寿宫,一阵凉风吹来,她缩着脖子拢了拢衣裳,跟随行的嬷嬷说:“太医院在哪?”

    嬷嬷紧张道:“贵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花吟淡淡一笑,“大海不是被陛下调到太医院去了么?我去看看他。”

    **

    花吟赶到太医院的时候,大海就跟个哈巴狗似的缠上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花吟状似无意的在太医院转了一圈。

    与周国相比,金国的的太医院委实简陋的多,藏书典籍也不多,所行医术大都按照前人的经验口耳相传,流传至今。虽然她是另有目的,但看到如此情景,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或许,她今后在金国还有旁的作为?花吟这般想着,真就坐在案上翻看太医们日常诊断笔记。起先还有太医驻足观望,后见嬷嬷目光犀利,因瞧着花吟衣着光鲜,暗中猜想或许是哪位贵人,也不敢直视,仍旧各司其职,只是花吟艳色太盛,一些年轻点的,多少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花吟瞧着他们炼药制药,多少有些技痒,看到不对的地方,总也忍不住出声指点,年轻点儿的还好,年老的就心里不痛快了,甩了她好大一个脸子,花吟心内吐了吐舌头。这一耽搁就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待花吟将亲自熬好的“补气滋阴”的补药喝了后,也就擦擦嘴走了。

    大海抱着她的腿不叫她走,一个大胡子太医却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拎走了。

    花吟只得说:“你先忍着,待陛下回来了,我再跟他说情。”

    大海还在嚎,“小主子,您可千万万记着啊。”

    回了北阳宫,花吟不想太后的懿旨早就下来了,一家人都在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

    太后赐的宅子是金国平王的宅邸,因平王与慧娴王后私通,耶律瑾执掌大权后,快刀斩乱麻,处死了慧娴王后,而后又将平王及其家眷流放了,因此这宅子也便荒废了。其实,若论这宅子本就是拓跋家世代的祖业,后来拓跋满门被抄斩,这宅子也便落到了平王手里。

    平王素来骄奢,纵情享乐,宅子到了他手里后,又大修了三次。如今虽然王府内堆积如山的金银珠玉悉数被收缴了国库,但其内的恢宏气派,细微处的精巧布局,巧夺天工,就没有上京的哪户贵族人家能比拟的。

    自这宅子空出来后,上京城内惦记这处宅子的大有人在,但毕竟是拓跋王后家的祖业,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讨要。本来太后心里也在犹豫这宅子该如何处置,她娘家已经没人了,但是随便给了人,她心里又不舍,若要当做避暑山庄或静养的别苑又不像。后来还是兰珠出了主意,索性给了花家人住。太后思来想去,除了他们家似乎也没有旁的人家让她心甘情愿了。未免金人对他们一家身份有所排斥,因此冠以她娘家的姓氏“拓跋”。对外也称是自己娘家人,只是旁系远亲,早先走失,遗落在别国,自己这些年也都是在他们家避难,京中贵妇也没个分辨的能力,自然是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数日后,拓跋太后亲送了他们一大家子去了拓跋家的老宅。

    宅子大的让花家一众老小咋舌。

    若是一般人恐怕就要喜上天了,花吟悄悄看了眼父亲的神色,见他面上无甚喜色,甚至还忧愁满面,花吟生怕太后一腔热情瞧见了不好,轻推了推母亲,花容氏会意,半个身子挡住花大义,笑语晏晏,分散了太后的注意力。

    男人们或许更在意家国大义,要强要面子,但女人们往往容易被眼前的幸福迷花了眼。

    至少无论是花容氏,还是她娘,以及翠红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内里已经安排了一应扫洒护院的丫鬟奴仆,足足上百人,花家老小又被吓了一跳。

    太后之前未免触景伤情并未来拓跋府,此番在花吟的陪同下绕了小半一圈,倒是说了不少年趣事,偶尔伤怀抹了两滴泪,倒也没有预想的那般泪流成河,又无限感慨人生之无常。

    待太后走了后,花大义心里别扭又纠结,也没心思看宅子了,直接找了个卧房,倒头就睡了,倒是花容氏兴致勃勃的开始给家里众人安置住处。

    花玉都转了一上午了,也没将院子跑个遍,乐呵呵道:“娘,这宅子也太大了,就算我们家一个人一个院子也住不完啊,糟了,那要是住的那么开,往后一起吃饭要是赶时间还不得骑马!”

    众人大笑。

    夜里,花容氏又将花大义劝了一回,花大义闷不吭吭,没怎么说话,花容氏拍拍她的肩,“慢慢想明白就好了,可别钻进死胡同去了。”

    次日一早,花吟刚与家里人吃完早饭,突然门房来报说是乌丸家的小姐求见。

    花吟惊喜不已,小跑着就迎了去,急的花容氏在她后面喊,“姑娘家家的,注意着点仪态。”

    两年没见,乌丸铃花也长成大姑娘了,二人旋即拥在一处,花吟一个劲的笑,铃花则一个劲的哭。

    正哭笑着,花吟一瞥,瞧见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是金人女子的打扮,她起先还当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瞧,叫道:“梁飞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