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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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大白

    景椿近前看她皮肤白皙,一双笼着愁绪的眸子像清晨水面上的雾气,让他心莫名地加速跳起来,忙飞快地低下头,“姑娘可是要赶路,如果方便我们那边有马车,车上是我妹子!”他素来不是很喜欢说话,嘴巴也不伶俐,说得脊背出汗,又觉得自己唐突。大清早的她只要不是个妖精,那肯定是有人送来的,下意识地转首看了看。

    这条路南北通达,河岸是倒垂的杨柳和间植的桃杏树,雾气朦朦的倒是没看到有什么车马,不禁有些狐疑。心里想小时候爷爷讲的故事,说经过村坟茔地的时候会遇到黑挡白挡的,实际就是鬼打墙。

    他往日里胆子并不小,只是这薄雾纷飞的清晨,这样一个清丽的孤身女子,满目清愁,怎么都觉得有点让人心虚飘飘的。

    那姑娘凝目看着他,突然敛眸一笑,水光迷离的清晨,景椿第一次觉得竟然这样美丽,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车里传来唐妙的声音,“二哥,怎么停了?你跟谁说话呢!”

    那姑娘本以为大清早这里肯定没人,所以才独自过来站一会,没想到碰上景椿搭讪。寻思他不是坏人加上又传来少女甜嫩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福了福道:“多谢大哥关心,我家马车停在前面小岔路上,我过来走走,这就回去了。”说完转身便走了,婀娜的身姿行在雾中,像水汽中摇曳的清荷一样曼妙。景椿怔了下,忙回去车旁,跟唐妙说了继续赶路。

    唐妙如今不困,便从车厢里爬出来,和二哥背靠背坐着,腿耷拉在车辕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歌声悠扬,饱含热情,听得人很是惬意。景椿专注地听着,没有说话,突然唐妙笑着回头问他:“二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景椿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妹会问自己这个。从小到大,他在家里不怎么说话,小时候喜欢粘着哥哥,后来哥哥离开家,他便义不容辞地担起大哥的责任,照顾姐姐和妹妹。家里都忙,一年到头大家除了说说日子的话,很少会谈这样的话题。姐妹间或者兄弟间可能,但是他不像大哥那样被妹妹粘着,所以唐妙一问,他有些恍惚。

    唐妙以为他害羞,拿胳膊拐他,笑道:“二哥,别不好意思嘛,你都十八岁了,总要成亲的!那天娘还说要赶紧逼着大哥把亲事办了,好给你找人家儿呢!”

    景椿本来就不是伶牙俐齿的,如今更笨拙起来,喃喃了几声,没说出来。唐妙哈哈大笑,回头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景椿的脸直接黑里透红了。

    唐妙顾自晃着腿儿道:“二哥这么能干,长得英俊,怎么也要找个美丽端庄,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娘子吧。我早打听好了,西边还往西的郭家庄,有位郭小姐,生得又俊俏又大方,跟二哥可般配了!”

    景椿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浮现出那抹窈窕瘦弱的身影,惊得他冷不丁挥了一下鞭子,吓得骡子立刻奔跑起来。唐妙赶忙抓紧了车旁的横梁,景椿很是抱歉,便让小妹继续唱歌听。

    晌午时分一路平安到了萧家。清水镇是密州县的大镇,有萧家这样的大户,镇子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是一些招牌林立的店铺,除了花鸟、文房四宝、绸缎布匹之类的还有猪肉铺、打铁匠、豆腐坊,就连时蔬水果都有人专门来卖,除了比县里小点,没有花街柳巷,也很是成气候。

    景椿往日也送高氏和小妹来过,所以很懂萧家的规矩,到了大门不停,去西边的小角门,下去跟守门的小厮说了。平日里的小厮他也熟识,只是今日不知道怎的换了人,依然平头齐脸的,穿着很干净,只是那脸似乎拉着,不是很开晴。那小厮拿眼一溜,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哪家的?唐家?唐家是哪里?不知道。我们老爷夫人没唐家的亲戚!”

    景椿素来宽厚,寻思他可能不高兴,便耐着性子说是唐家堡唐家,是大奶奶娘家的姐妹,来看老太太和小少爷等人的。那小厮眼睛一翻,冷冷地道:“什么娘家姐妹,我们大奶奶没唐家的姐妹,这年头打着亲戚的幌子来要钱的人多了去了!”

    景椿顿时一愣,从前来的时候小厮们都和和气气,不曾受过这种白眼,何况如今自己大哥中了举人,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四外镇的乡绅莫不和颜悦色的,见了自己父亲也是一口一个唐老爷的。

    唐妙趴在车窗上看见他们罗嗦不休,如今自己不方便下去,想喊二哥回来,便见不远处一个孩子伸头探脑的,又过了会儿薛维从大门口出来,如今小小年纪也是白玉冠,青丝衫,那双斜挑的大眼波光流转,却满脸傲慢清高之色。他背着手慢慢地踱过来,如今个子长了起来,神情很是倨傲地道:“唐小妞儿,你来干嘛?”

    唐妙脑子里轰轰的,没想到不想见谁偏见着谁,便喊二哥,让他来这里,然后又对薛维道:“晕血公子,你来干嘛?”

    薛维鼻子里哼了一声,自从那年破了鼻子晕血之后便被唐妙私下里这样叫个不休,虽然不喜可也没办法,小时候总拿大牢皮鞭的威胁,那次真给她关进大牢被父亲狠一顿揍,他也就不好意思提了,嘴巴上却说看她可怜饶过她!

    那边守门的小厮是新当家三奶奶安排的人,对大房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得了授意不能不照办,看他们跟薛维认识便知道肯定是小少爷的朋友,好在有底气也便强自撑着不管。

    有熟识的家仆看见,立刻请唐妙他们进了院子,又差人去回大奶奶和少爷。

    薛维睥睨着唐妙,见她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裙,一张小脸上划着几道细疤,虽然等脱落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只是现在总归看着碍眼。他终于逮着机会教训唐妙,哼哼着到:“花脸猫,你出门也不洗脸!”

    唐妙白了他一眼,私下没大人的时候,薛维也不讲究,他们从不当他是知府家的公子没尊重可言,她反唇相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晕血公子,自然不知道干农活的辛苦,看见人家脸晒黑就以为不洗脸!”

    没一会萧朗从后院跑过来,一进门就问:“怎么来了不先让人通知我,我倒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唐妙微翘了唇角,“你们家的门槛太高么,小厮的眼睛也长在头顶上!”

    萧朗脸沉了沉,没说话,让常叔领着景椿去给父母打个招呼,然后再去客房吃饭歇息,他和薛维领着唐妙去见老太太。

    等唐妙和薛维走进月洞门,萧朗让他们先走,自己折返叫了旁边伺候的小厮来,问了方才谁在外面守门,怎么一回事,没一刻便知道是老太太让帮着管家的三奶奶打发的小厮,立刻冷笑了一声,着人把那厮捆了,扔去三奶奶那里,如果她问就让她去老太太那里问。

    这边的小厮自然听萧朗的,加上之前是他们得意,却不知道怎的老太太忽然说自己年纪大了让三奶奶帮着管管家。那房的人就趁机嚣张起来,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竟然敢怠慢唐三小姐,那可是少爷心尖尖上的人!这些小厮立刻找了人一哄而去,将那房派的素日里自以为是的小厮给捆了,先是没头没脸地一顿揍,然后才慢悠悠地拖了去。

    唐妙自然不知道萧朗的动作,先去给老太太磕头,把自己央求二姐给老太太绣的嵌宝抹额拿出来,还有给仝芳的香囊之物,自己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一片心意罢了。

    老太太见那抹额上的缠枝莲甚至别致,不禁开口称赞。

    唐妙站在她身旁,笑道:“这块孔雀石还是我十岁生日老太太送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记得老太太有一对蓝宝的耳坠子,这样正好配了套,戴着肯定更好看!”

    萧老太太心里欢喜,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越看这丫头越好看,眼瞅着她长大的,如今脾性好,脑子活,人又机灵。在她的影响下自己那小孙子也很是有个性。至少后来不被本家其他的大孩子欺负,而且如今就算长几岁的都以他为头了,就连薛维那小霸王也喜欢跟他亲近。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子那般光景,老太太也高兴。寻思这丫头说的也不错,不天天腻在一起,其实更有意思。

    跟仝芳夸了她一会,让人赶紧再备饭,让她在这里吃。唐妙吃饭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随即被呵斥了一下便没了声音。

    萧老太太正看唐妙吃得香甜,听得外面声音看了仝芳一眼,仝芳出去问了回来脸色不是很好,附耳告诉萧老太太。

    萧老太太蹙眉,叹了口气,“我们寻思尊亲家个面子,她倒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你去跟她说说吧。”

    仝芳便去了,没一会回来,说没事了。

    饭后老太太又让早早和晚晚准备了各色细点和新鲜的果子,端去少爷书房,让他们自己说话去。唐妙知道老太太要午睡,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

    仝芳领着她出去,问了问她爹娘爷爷奶奶和家里的事情,便让他们玩去。

    唐妙因为仝芳跟母亲要好,便将家里的怪事跟她说了,问是不是萧朗自己偷偷去帮得忙。

    仝芳诧异地瞪大了眼,“不会啊,不可能,小山一直在家呢?一夜之间把五亩地收好,怎么也得二三十人吧,我们家的长工都在自家地里忙活,怎么可能出去?再说若是有人走动,也不可能不知道啊!小山和薛维这两天晚上都在家没出去。”

    唐妙说那就怪了。仝芳便说反正也不是坏事,让她放心玩,然后自己出去把常叔等人叫来问问。

    萧家大得很,就算是萧老太太这一家子也有大大的带着花园的宅子。萧朗还有三个叔叔,三叔娶了个家里有头脸的媳妇,热衷于做事情,如今挺受老太太宠,又因为仝芳一直没管过家,身体也不是那么健康,家里很多事就让这位三奶奶管。仝芳素来在婆婆面前温和柔顺惯了,也不要强置气,就算不管家也并没多大意见,况且自己除了萧朗其他几个孩子早成了家,就算三奶奶管家她的日子也还照常过。每日陪着老太太说说话,去唐家串串门,做做其他的事情。

    如今萧朗大了,生得唇红齿白,俊美潇洒,老太太更是欢喜,对他的宠爱倒是有增无减。加上他懂事,跟唐妙一起把老太太哄得欢心,老太太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给了他一栋两进小院,若是来了他自己的朋友客人,也不另外收拾房间。

    那两进小院后面正房他基本是为唐妙准备的,平日里只让早早姐妹去打扫,收拾得干净整齐,熏香插花,等唐妙来了便让她住那里。虽然他没明着说那里是专为唐妙准备的,但家里只要是有眼力见的人也知道,这里的房子是断不敢随意进来的。只有薛维横冲直撞,知道唐妙住在这里,更加不管,非要也住这里。

    唐妙坐定,早早立刻上了茶,端来点心,果品,然后拉着晚晚退下。桌上放着一只高颈的蒜头瓶,里面插着时下开得花和香草,清香细细,很是舒适。

    唐妙喝了茶便拿眼看萧朗,他面色如常,挂着浅笑,温和地看着她。薛维在一旁不耐烦地叩着桌面,看看萧朗又看看唐妙,忍不住嗤道:“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烦人!”

    唐妙扬眉,瞪了他一眼,“让你看了吗?”然后似是无意地问道:“这两天你们玩什么好玩的?”

    萧朗刚要出声,薛维哈哈道:“我们去灌田鼠了!”萧朗忙拿眼瞪他,薛维哼哼了两声,愤然起身,踏着步子出去,“真是烦人,瞪什么瞪,明明就是去灌田鼠了嘛!”

    唐妙笑微微地看着萧朗,这小屁孩看起来真长大了,眉是眉,眼是眼的,而且心眼也多起来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家的活干完了,还能瞒着他的爹娘和奶奶。

    萧朗被她看得不自在了,笑道:“累吗?要不要睡一觉?家里忙吗?今日不回去了吗?晚上我领你去划船摘莲蓬好不好?”

    唐妙抿着唇角,他巴拉巴拉问了一通,无非是想岔开话题,她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小山,咱就别绕弯子啊,你到底做了什么,老实交代吧!”

    萧朗修眉弯弯,星眸灿灿,“做什么?我本来想这几天去看你的,只是薛维来了,我怕你烦他,就没……”

    “哈!”薛维从门口探出身子,“你们敢,背后说我的坏话,嚼舌头,小心我放狗咬你们啊!”

    萧朗白了他一眼,“带人去洗马吧,否则明日不给你骑!”

    薛维一听立刻一闪不见了人影。

    萧朗起身,帮唐妙揪了几颗紫黑的葡萄,放在她跟前的小碟子里,俯身看着她的脸,柔声道:“你看你,脸都晒破了,去年冬天你说的那个方子,我有留意,今年让人收了花瓣,交给医馆,让他们帮你做了几盒面药,过两天就能去拿了,你别急着走成吗?”

    唐妙黑眸亮晶晶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这两天去哪里玩了?怎么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眼底都青的!”说着她抬食指点了点他的眼底。

    萧朗感觉她清凉的指尖在自己眼底如小鱼一样轻轻的碰触,忍不住想握她的手,只是如今大了,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他起身,“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家读书的,估计熬夜看书看的,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的!”

    唐妙凝目注视着他,似笑非笑的,“听说你被奶奶训了?为什么?”

    萧朗的脸唰得红了,忙转过身看了看门外,又不肯转过身子,嘿嘿了半晌,才道:“也……没什么,就是读书……不好呗!”

    唐妙看他有些紧张也不明白他为何脸红,哼了一声,抬手靠在桌上支着头,懒懒地道:“这些天你都不去我家玩,原来就是为了读书啊,我还以为……”

    萧朗抬眼看她问:“以为什么?”

    唐妙撇撇嘴,扬眉道:“没什么!”

    萧朗笑道:“我确实在家看书来着,看了好多,什么梦溪笔谈,宛署杂记,法华经,道德经,齐民要术,史记,绣楼记,春娘传,桑姑……”突然见唐妙的目光微微眯着,像困顿的猫儿一样露出慵懒的神态,他下意识地咬住了唇,不做声。

    唐妙哼了一声,“怪不得你奶奶打你,你天天看些不三不四的书!”虽然她没看过,可那绣楼记,春娘传之类的,估计就是些什么西厢记、李娃传厉害一点搞不好就是金瓶梅,这厮……

    她纤眉高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门外人影一闪,露出穿红裙子的晚晚,那丫头容貌娇俏,身子婀娜,倒是个很风情的小美人。

    自古来少爷风流,丫头娇俏,天造地设……这小屁孩还真是长大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给他灌输什么理念了,毕竟以前那种年龄优越感也越来越少,只是一直以来的玩伴突然成了大人,她自己倒有点不习惯了。唐妙无意识地嘟起了嘴,眼里却含着笑微微别有深意的光芒。

    萧朗看她与以往不同的表情,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的心思向来比他多,让人猜不透。

    两人正沉默着,外面冲进来一人,大喊道:“萧朗,你说我找人帮你刨玉米秸,你今天教我耍马技的,怎么……”那人一看屋里还有唐妙,正瞪着黑幽幽一双美目看着他,脸一红,打了个哈哈,“啊,我,我先走了……”知道坏了萧朗好事,吓得转身就跑,一会没了踪影。

    唐妙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朗,眉梢眼角的笑意让萧朗有些发虚,脑门汗都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