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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各怀鬼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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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现在说一生听起来真的好遥远哦!”李十二娘回过头望着前方,“李公子真的好认真地在读书呢!我们还是快回未央宫吧!”

    “有什么好着急的?不会有事的。让我好好地记下他这美好的剪影,也许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呢!你知道吗?听说一个女人一辈子要有两个男人——一个装在心里默默怀念,一个在一起生活——把美好的男子记在心里,即使以后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就在心里常常想起,也是一种很好的安慰了!”

    听任继雪这番话,李十二娘睁大眼睛微张着嘴巴扭头看了看她,又回头继续盯着李鹤年的影子轻声道: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以后会过不了供奉官大人的验试,做不成宫人的!”

    “哎哟!傻丫头笨丫头,每次出来你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想过来。装在心里你听不懂吗?都说了是装在心里面的男人,你不说出来谁会知道?”

    “继雪!”

    “怎么了?”

    李十二娘突然变得很严肃:“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是啊!”任继雪盯着前方李鹤年的影子看根本没有注意李十二娘此刻脸上神情的变化。在一段没有传来李十二娘耳语的寂静过去后,她能感觉到此刻的李十二娘有什么不想对自己说的话在心里藏着。她慢慢扭过头看着李十二娘,温和地轻声道:

    “十二娘!你有心事啊?”李十二娘没有回答,只是目视前方摇了摇头,任继雪了解她的无奈,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我生来并非金枝玉叶,能自己选择的事情…真的…太少了呢!十二娘!”

    李十二娘发现任继雪看出自己现在的内心所想,内心既有被好友理解的喜悦,也有感怀身世的悲叹。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掌叠放到任继雪的手背上,微微一笑,近乎关怀地:

    “嗯!所以继雪!让我们更努力的学艺吧!我们的命运只能是成为宫廷艺人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有些美好的东西就一直藏在心里默默怀念吧!”

    “嗯!”……

    后来,我才听说早在我流落长安前,任继雪十五岁的少女芳心就那样隔着一道纸窗,暗自许给了他默默迷恋的少年李鹤年。我并不关心她的私事,但她与我却有着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李鹤年体态柔美气质优雅,他那有别于其他男子的阴柔细腻,让他与其他歌者唱起相同的歌来别具一格,梨园乃至宫里的小宫女们都为之雀跃不已——如果说任继雪不在李十二娘面前掩饰自己的爱恨,那么李十二娘则正好相反,她喜欢将自己掩饰起来:每次想去看李鹤年,她总能找到制造合理理由的方法;她并不是不清楚自己每天都希望见到李鹤年,而是更加明白自己和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比起爱一个人,她更需要的,是在宫里出人头地获到皇上的宠幸,就像她师父公孙大娘不时灌输给她的那样。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这样,缩卷地藏在黑暗角落,躲避不时走过的巡逻兵,默默地在李鹤年的窗外注视他那优美的剪影,春心涌动而暗自忧伤......

    宫廷乐师任智方精通乐器二胡,在梨园做乐师。

    他们家族世代在宫廷为君王奏乐,从隋朝开始,祖上就不间断地受封教坊高官职位,管理宫廷艺人。和祖先一样,任智方爱音乐,同样也爱乐器,他把这些祖先曾经用来创下无数音乐成就,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的乐器看成是一种更为可贵的东西——他认为它们不仅仅是乐器,而是祖先们前赴后继为这份事业付出的汗水演化出的一种乐人之魂;它们带着岁月沧桑的痕迹,是祖先存在过的印记。这些祖先用过的乐器让他感到无比光荣。和多数人一样,他有意美化了祖先们为了得到那掌管上万艺人的权势而做出的不光彩行径——为了成功谁不使点手段呢?他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此刻一头花白头发的他正在宫外丰乐坊祖传老宅家中独自一人擦拭着隋朝祖先传下来的紫檀木琵琶,瘦干而有力的双手有节奏地将沾上了桐油的棉布擦拭着琵琶身——那琵琶壳上的梅花图纹依然清晰可见,精心的手工绘制手艺可看出它绝非出自凡人只手——虽然细看会发现上面有几道年代久远的刮痕,但是丝毫不影响它因为制作精良而显出的独特美感;外壳被乐师精心呵护得如同经过打磨的玉石一般,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古朴典雅的微光。

    他身后,置放这把古琵琶的位置边上,陈列着同样制作精良的排箫、箜篌、笛、二胡等等乐器,任智方就这样一人独自在这屋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心事重重赶来的是他的妹妹——上了年纪失了圣宠的宫廷艺人任鸿方:她披着黑蓝色的丝绸斗篷,年华老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几丝勉强的微笑,为了尽可能的留住自己往日的辉煌,出宫前她特地精心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尽管这对她来说无济于事——她不希望回到早已不复从前那样兴盛的老宅里,被人说她那日渐萎皱的脸就像她们家族一样,不复从前了。

    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大哥任智方的四个女儿就像她的孩子。鉴于自己失宠后遭梨园众艺人冷落欺凌的遭遇,她决心要好好栽培自己这四位侄女,让她们把曾经属于她们家族的权位夺过来。今晚,她带着侄女们前来给祖先上香——每月一次的上香的习惯她们继承了很多年,而今晚四位姐妹中少了一人。

    “回来了?”任智方看到任鸿方和几位女儿,温和地道。

    “父亲!…父亲!…二女儿任继青和三女儿任继灵看到老父亲便围了上去,大女儿沉稳懂事,接住姑母和二妹三妹丢过的斗篷挂起来才到椅子上坐下。

    “你小妹又去哪疯去了?怎么没和你们回来?”任智方忧虑中带着作为父亲那一贯的威严问道。

    三位姑娘沉默着,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回话。

    只听见任鸿方不耐烦地:“哎哟!那孩子是越来越野了,自己驾着马车不知道去禁院哪混去了,我找不着就和这几位孩子回来了,那孩子再不管以后肯定闹出什么事来!”

    任鸿方摸着任继青的头一脸担忧地回道,说完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三个侄女,刚刚微微皱起的眉头稍稍放缓,继续得意地:“还是你们听话能干,姑母和你父亲以后就指望你们了,列祖列宗也靠你们来复兴家业,光耀门楣了!”

    三位姑娘听了连忙站起欠身:“侄女定不负姑妈栽培!不忘祖宗遗训!”

    “嗯!真乖!快坐下快坐下!”

    任智方停下手中擦拭的琵琶,转身轻轻将它放回原位:“我早就说,让四丫头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管教,你就是不听,你看,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以后长大了要管就难了。”

    任鸿方看兄长焦虑,又安慰道:“大哥别担心,小妹我不会任由她胡来的,说不定去哪用功去了也未可知,大哥不必担忧。”

    说到这,她自己反而忧虑起来,皱了皱那日渐明显的眉间纹——任鸿方在宫里生活多年,早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但只有回到老宅,在大哥面前,她才如这般放松表情丰富:

    “如今!这宫里的艺人们都憋足了劲儿,准备在望春楼庆典当日一展身手,我这次带几位侄女出宫,一来给祖宗们上香,二来和大哥您商量,我们家几位姑娘如何展示自己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