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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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当然是楚沅音。

    秦景阳示意苹儿暂且停下。他借着草木掩住身形,远远望过去,便见海棠所在的屋子房门外有四个人两两僵持着。一方是楚沅音与楚涵音,另一方则是映玉与苏婧柔。

    “二姐,你难道要在这儿睡到天黑么?”楚沅音透过窗上的白纱帘,看到里面的女子背朝外躺着一动不动,越发确认她不是楚清音,心中大定。“外面声音这么大,你不会一点都听不见吧!”

    “小妹,别这样,当着主人家的面儿多失礼。不如我们先回去,将此事告诉父亲吧。”楚涵音在旁边一副要劝和的样子,可也只是嘴上说说,在原地站得稳稳,半点都不动弹。

    映玉站在门口,两只手抵在门框上,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眼睛瞪得溜圆,警戒地看着楚沅音。苏婧柔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见二人一副不见到楚清音不罢休的架势,期期艾艾地开口:“三姑娘、四姑娘,楚姐姐她或许只是身体不舒服,睡得沉了些……”

    “身体不舒服?”楚沅音觉得自己占着上风,一时间得意忘形了起来,也忘记了苏婧柔的身份不是她能轻易招惹的,“苏姑娘,我二姐来之前可是一切好好的,怎么来了你这宴会上,马上就犯了病了?莫不是……”

    “住口!”看见她竟敢欺负自家妹子,秦景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厉喝一声,大步走上前去。“放肆,如此口无遮拦,是巴不得谁都知道左相府家教不周吗?”

    见她出现,楚沅音顿时就想起了先前遭的那些罪,脸上晃过一丝惧色。可转眼看到屋内海棠依旧躺在那儿,她又觉得这回是自己将这可恶楚二的把柄抓在了手里,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嗤道:“哟,姐姐还真是理直气壮啊。我家教不周?那你放个替身在这儿,自己偷偷溜出去又算什么事呢?”说着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堂堂未来太子妃,不会是去见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去了吧!”

    “这句话,你可以亲自去向襄王说一遍。”秦景阳淡淡道,“就是不知这句话的后果,父亲是不是承受得起了。”

    “你!”楚沅音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去和襄王见面了,骇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指着秦景阳与苏婧柔,“你们,你们……”

    “放肆!”秦景阳对她横眉而视,冷声道,“多嘴多舌的教训还没尝够,还想再挨耳光吗?”看着楚沅音又怕又恨地缩回手去,“我看有些人,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疼啊。”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涵音一眼。

    楚涵音从他现身起便退后一步站在角落里,闻言身体不由得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了。

    秦景阳懒得再理会他们二人,转向苏婧柔,神情顿时变得和颜悦色:“家中人缺乏管束,失礼之处,让苏妹妹见笑了。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相助。”

    苏婧柔摇摇头:“举手之劳,楚姐姐不必客气。”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楚家姐妹,稍稍压低了声音,“若是让左相得知此事,姐姐要如何说?”

    “我自有办法,妹妹不用担心。”秦景阳摆手道,“就此别过,来日再叙。”

    “那就好。”苏婧柔颔首,“小妹还要将这宴会的后续之事处理了,就不送姐姐了。”

    “留步。”

    于是一行人回返楚府。秦景阳刚在屋中歇了一阵,便听映玉来报,说楚敬宗来了。他起身到外堂去迎,便看到左丞相心事重重地坐在上首,见他到了劈头便问:“你见到襄王了?”

    嗬,我还没说什么呢,那两人倒是恶人先告状了。秦景阳心中冷笑,自顾自地坐下,答道:“确实是见了,不过并非有意而为,襄王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楚敬宗见他不问过自己便擅自落座,顿时就想发作,可是又急于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忍下火气,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卖关子?还不快点告诉为父是怎么回事!”

    “父亲也知道,我从前向来足不出户,此番应邀赴宴还是头一次。”秦景阳慢悠悠道,“一路行来,我在轿上看见那九市繁华热闹,心向往之,便央那苏姑娘帮个忙,让我出去走走,看看京师盛景。她是个热心的,又与我投缘,就让自己的侍女扮作我留在房内,只推说是不舒服,我则换了衣裳随另一人出门去了。我原本只想在附近走走便回去,不曾想竟是遇见了太子。”

    “太子?”听见前半段楚敬宗还想呵斥他胡闹,到了结尾却被太子二字擭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太子微服出宫了?怎么回事?”

    秦景阳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基本和先前楚清音对闻冲的说辞相仿,只是换了个角度,并隐去了自己指出袋中有字的细节。末了又道:“我始终不曾摘下帷帽,通报姓名,襄王、太子与闻校尉都不知我的身份。只要父亲能管住家中那两张不安分的嘴,想必是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的。”

    楚敬宗听他这么说了,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叹道:“他不知道你是谁,如此最好。你听为父一句劝,摄政王虽然位高权重,又是你与太子的媒人,但你还是要和他保持距离为好。咱们楚家……注定是站在圣上与太子这边的。”

    果然,本王与皇兄之间的隐隐隔阂,终归是瞒不过这些狐狸一般的人精的。秦景阳心下自嘲,漫不经心地应道:“我省得,父亲放心。今日只是巧合碰见,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私下接触的机会了。”

    “对对。九日后便是纳征之礼,礼成之后,你即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楚敬宗连连点头。从定下这桩婚约起到现在已有三年,总算等到这一日了,他也有终于熬出头来,松了口气的感觉。再看坐在一旁的二女儿,也不觉得她那冷淡不恭敬的态度有多么傲慢碍眼了。于是起身道:“为父走了,你好好歇息吧。”说着向外行去,走出几步却又似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对了。你大姐今日派下人送了口信过来,她与郡王一家四口已经到了泸郡地界,约莫五日后便会抵达京师。”

    郡王?秦景阳一怔,下意识去搜索记忆,当意识到这具身体的姐夫姓甚名谁的时候,他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楚敬宗的长女楚汐音是荥阳郡王的正妃,他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称呼秦玉昭那个假道学为姐夫,对于襄王殿下来说,这件事的糟心度简直与“成了自己的侄媳妇”的事实不相上下。不过现在没时间去烦恼这些事了,他努力将那张令人不爽的面孔驱逐出脑海,将思绪集中到今晚去面见皇兄的事情上去。

    但愿那个多管闲事的司隶校尉还没来得及搜集到更多信息,秦景阳如此期望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更夫敲响梆子的瞬间,晕眩感如期而至。经过几日的适应期,秦景阳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过程。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穿戴整齐,连门外的马车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是楚姑娘吩咐的。”程徽在一旁道,观察着他的脸色。

    秦景阳沉默了一瞬,方才语气无起伏地道:“走吧。”

    车驾一路来到皇宫,先前已经派人递过消息,自有内侍在宫门口迎接。秦景阳下了车,随他步入宫内,随口问了一句秦煜阳的近况,不想居然得到了皇帝病情又有反复的消息。

    待两人来到惠安殿外时,便看到有宫人与太医进进出出,见了他都是一脸诧异,慌忙行礼。秦景阳双眉打成了结,越过他们长驱直入,直接走进最里面的寝殿。

    寝殿内一片安静,旁边的紫金香炉里点着宁神香,吐着袅袅烟气。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回暖,可是这里却还点着数个火盆,门窗紧闭,一片闷热。高怀恩正候在龙榻前,俯身用帕子细细拭去皇帝头上的汗珠,闻声回过头来,见到是秦景阳,微微一怔:“襄王不是说晚些时候再来么?”

    “左右都要过来,索性提前了一时半刻。”秦景阳将披风脱下,大步走过来,“皇兄的情况如何?”

    高怀恩面露戚容:“圣上今日清晨便觉得有些头晕,吃不下东西。强撑着见了几位大人,中午用过膳后便说要睡一阵,让奴婢申时再过来伺候。可奴婢进来时,却发现圣上已是昏睡不醒。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沉疴难愈,最近劳累得多了些,便又有些旧症复发。”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鬓发被冷汗沾湿,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被子一直盖到了胸前,透过微微敞开的襟口,依稀可见下面那具饱受病痛折磨、瘦骨嶙峋的躯体。秦景阳凝视着自己的兄长,没有出声,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说话,高怀恩也不敢再出声,一边继续为秦煜阳擦汗,一边偷偷瞄着襄王的脸色。直到端着白瓷碗的宫人走进寝殿,才打破了这沉闷的局面:“王爷,公公,药煎好了。”

    秦景阳仿佛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出声道:“本王来吧。”还没等高怀恩开口,他已走过去,接了那药碗回转床前。

    他既然已经如此说,高怀恩自然无法阻拦。只得帮着他将秦煜阳的上身垫高,之后便无声退下。秦景阳坐在床头,一匙一匙吹凉了苦药,小心地送入兄长的口中。

    喂了大约有小半碗,秦煜阳突然咳了几声,睁开眼来。他似乎意识还有些恍惚,双眼无神地盯着秦景阳看了半晌,才认出他是谁。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却又很快松懈了下来,闭目叹道:“……你来了啊。”

    “皇兄,先将药喝完吧。”对于皇帝身上刹那间爆发又收敛的戒备之意,秦景阳只当做毫无所觉,面色不变,将小匙又递上前去,轻声道。

    秦煜阳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张开双唇。

    气氛有些古怪。既带着僵冷与隔阂,其间却又有点点温情与默契在无声流动。在一片安静之中,秦煜阳终于就着弟弟的手,将一整碗药慢慢喝了下去。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高怀恩适时凑上前来,取走空碗,又奉上擦嘴的帕子。

    秦煜阳以帕子掩口,低低咳了几声。他缓了缓呼吸,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周,最终又看向秦景阳。

    “陛下,可要让太医再来看看?”高怀恩试探着问。

    “暂且不必。”秦煜阳回答,视线依旧定在弟弟身上。

    “你们都下去,朕要……与襄王单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