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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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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铭远,我在医院!”

    傅铭远接到她的电话时,刚刚打开家里的门,电话里她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让他有片刻失神。

    “瑶瑶,怎么回事?你现在哪个医院?”傅铭远一边保持跟她的通话状态,一边按了电梯。

    “我在市医院,罗素兰她……”莫瑶捂住嘴,却依旧掩不住呜咽出声。

    她如小猫一般痛哭的声音经由电话传入他耳中,心上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闷疼。

    “瑶瑶,我知道了,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嗯?”电话那头不知道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莫瑶的电话就挂断了。

    楼下楚明已经赶了过来,“傅先生?”

    “去市医院,另外联系一下市医院的张主任,让他帮忙去看看罗素兰的情况。”傅铭远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徐克岩打了个电话,“克岩,瑶瑶找到了,另外这几天你帮我留意一下汪小全。”

    傅铭远到了医院时,便看到了此生他都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莫瑶靠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头埋在膝盖上,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只能看到她抽动的肩膀。

    有人曾说,这个坐姿是当一个人极度缺乏安全感时才会出现的,蜷缩成还是胎儿时期在母体中的样子,来保护自己。

    傅铭远忽略掉心中的疼痛,他轻轻地走到莫瑶身边,将她揽进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唤她:“瑶瑶。”

    莫瑶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松开抱着自己双腿的手,环住那人的腰,终于痛哭出声。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直面生死,急救室里那个生死未卜的人,是这辈子跟她血脉相连之人,虽然她未曾抚养她长大,但是她给了她生命,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让她有机会认识眼前的男人。

    她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温柔慈蔼地叫她,“阿瑶”,怎么会在短短几个小时以后,就进了急救室。

    感觉到她身上的瑟瑟发抖,傅铭远将身上大衣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轻吻她的发顶,“瑶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刚刚去询问了医生情况的楚明悄声站立在傅铭远眼前,冲他摇了摇头。

    傅铭远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更加拥紧了怀中的人,若是可以,他愿意为她挡去这世间所有愁苦与风雨,只是面对无法掌控的生死,他只能陪她一起面对。

    “小叔叔,你知道么,我恨过她,三年前,当她找到我,告诉我,我不是莫家的孩子,我是她当年抛弃的孩子时,你知道我那时有多恨她。我恨她既然生下了我,为什么要抛弃我,我更恨她,既然当年已经抛弃了我,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将我所有一切都打破。”莫瑶揪着他的衣襟下摆,细白的手指关节显得更加苍白。

    她扬起一片惨白之色挂满泪痕的小脸,一双大眼中已经完全不见平日里的神采,“可是,小叔叔,你知道么,我有的时候又会觉得庆幸,如果她不曾抛弃我,我今天不会遇到你。”或许这辈子我都无法体验什么叫□□情。

    “可是小叔叔,我虽然恨过她,但是我却从来没想过她会这么快离开我。”突然莫瑶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她慌乱地摇了摇头,指甲隔了一层薄薄的衬衣嵌入傅铭远腰间的肉里,“不会的,不会,她不会离开的,对不对小叔叔?”

    傅铭远像捧着稀世珍宝,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拂去,“好了,瑶瑶,不说了,我都知道。现在医生都还在努力,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急救室亮着的红灯终于熄灭,莫瑶在傅铭远的搀扶下来到急救室门前,一个护士走出来问道:“你们是罗素兰的家属么?”

    “我是她的女儿。”莫瑶没想到第一次承认是她的女儿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非常抱歉,因为病人已经处于尿毒症晚期,病人长时间的高血压已经造成了心肌损伤,心力衰竭,全身小动脉硬化,今天又受到较大刺激,加重病情,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中午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还吃了两碗稀饭,连隔壁床的大叔都说,很少见她吃这么多东西了,她不会就这么突然就去了的。”莫瑶摇着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傅铭远的手上,灼热。

    楚明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告诉莫瑶,那其实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

    “你们家属准备一下吧,去办下手续。”楚明依照护士吩咐去办后续相关手续。

    “她怎么会离开,她怎么可以离开,她说她要看着我结婚的,她说过的。”中午她收下金手镯后,罗素兰握着她的手,说要在她嫁人时为她戴上这个手镯。

    莫瑶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一丝空茫,傅铭远觉得他心中酸涩难忍,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靠在自己身上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傅铭远索性将她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医院外面走去。

    外面的雪已经非常大,地面已经被白雪覆盖,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出一股晶莹透亮。

    抱着她上了车,傅铭远嘱咐司机回棉彩家园。医院里有楚明打点,他并不担心,现在他担心的是莫瑶。

    莫瑶从医院出来就一直没再说话,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到了家,傅铭远将她放在床上,脱了从医院里穿回来的那件大衣,脱了外面毛衫,为她换上舒服的家居服,整个过程中,莫瑶一言未发,安静异常。

    给她热了一杯牛奶放到她手里,几乎是用半强迫的方式让她喝了小半杯,他握着的她的手才有了一点温暖的气息。

    将她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傅铭远问她:“想吃什么?”

    莫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傅铭远叹了口气,在她唇上轻轻吻了吻,“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

    傅铭远为她拉来被子,他转身刚要走,袖子却被她拉住,他低头便看见那双还带着泪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叔叔,你别走好不好?”

    小的时候,莫瑶总喜欢直呼他的名字,傅铭远傅铭远的叫,后来有一次被莫老爷子听见了,训了莫瑶一顿,从此莫瑶就在人前规矩地叫他一声“小叔叔”,人后仍是直呼他的名字。

    后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之后,她倒是从此不管人前人后都喊他小叔叔了,虽然他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时都觉得眉心发疼。

    今天听她这样叫自己,却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已经软成一滩水。

    他索性也脱了外套,扯过被子,“我陪你。”

    莫瑶偎进他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但是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空洞和难受却仍然那样明显。

    傅铭远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缓缓响起,“瑶瑶,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生死。父母,亲人,朋友,爱人,生命有时候脆弱的根本不会给我们任何准备的机会,就要去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

    傅铭远闭了眼睛,想到那一年,自己还在睡梦中,就被家里的阿姨叫起床,阿姨红着眼睛告诉他,铭远,你爸爸妈妈不行了。

    他纵然再年少老成,在那一刻也未反应过来,不行是什么意思,他甚至认真地问了阿姨,什么叫做不行。

    直到在医院里见到浑身是血的妈妈,他才知道,爸爸妈妈再也不会陪他,妈妈再也不会温柔地对他说,阿远,以后长大了要不要跟妈妈一样做一个建筑设计师啊,可不能跟你爸爸一样做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哦。

    那时候妈妈总是嫌弃爸爸是是个生意人,但是她总是说着嫌弃的语言,看着爸爸时候眼里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爱意。

    他并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父亲在那场车祸中为了保护母亲,被送到医院时,躯体已经完全不成样子,怕他害怕,最终还是没有让他看到,直到后来他长大了,听莫铁雄说起。

    虽然那时候还小,并不能真正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他却至今难以忘怀当时自己的心情。

    莫瑶手指豁然收紧,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画面,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年仅十二岁的傅铭远一个人站在父母的尸体前,孤独而绝望。

    “瑶瑶,我们将来都会死。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你想想她,平日里只能靠着透析延缓生命,每一次透析都是一个异常痛苦的过程。我们都知道那样的痛苦,但是谁也未曾体会过。你要相信,她会在另外一个没有病痛和烦恼的世界过得更好,而她肯定也希望你能更加快乐,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道理,莫瑶都懂,但是真正的面对死亡时,她却如此无法释然,即使那个人是罗素兰。

    莫瑶终于在傅铭远怀里沉沉睡去。

    外面风雪依然很大,济城这个冬天格外冷。

    傅铭远站在阳台上,燃了一支烟,只是吸了一口,便夹在指间,漆黑的夜里唯见一点猩红,直到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

    “傅叔叔,汪小全我找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