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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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槿过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正出凉棚的护国公夫人赵氏。

    赵氏本是看到徐云靖没将赵秋宜带来,心中不悦,打算亲自领了人过来。顺便凑着气氛和乐,让赵秋宜给端王爷道个歉。敬上一杯茶,先前的不愉快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遇到了元槿。

    对于这个邹三姑娘,赵氏一直有些提防。原因无他。这姑娘生得太漂亮了,任谁看了都要挪不开眼。

    看到元槿要进自家凉棚,想到正在里头的端王爷,赵氏有些挪不动步子了。待到元槿向她行礼问安后,赵氏和蔼地笑问道:“三姑娘可是来得不巧,我正要出去。”

    元槿这便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氏应该心知肚明,自己不是来看望她的,偏偏要这么说,难不成是赶人?

    按照往常,元槿或许就顺势说笑一两句,转而离开了。可是有些话,不在此时问邹元桢一问,再拖下去,怕是要失了时机。

    元槿装作没听懂赵氏的意思,说道:“我有事来寻大姐姐。听说她在这边,就过来了。”

    赵氏本就没把邹元桢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就算能爬上去,也成不了大事。但元槿不同。身为邹大将军的嫡长女,身份自然不一般。如果真被端王留意到了,少不得是个麻烦。

    可这女孩儿说要找自家姐姐,她也不好拦着。

    赵氏索性改了主意,道:“原来是找邹大姑娘的。正在里面。我和你一起过去吧。”说着,便走到元槿身边,朝她微微颔首,当先向里行去。

    元槿飞快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暗叹口气,跟在了后头。

    她都不明白这位国公夫人到底在提防她什么。

    往前行去,不多时,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护国公府的世子徐云靖,元槿在山明寺的时候就见过。至于最后那个端王,在树林子里也有过一面之缘。剩下的自家大姐,嗯,算得上比较熟悉了。

    元槿先是国公府世子行了个礼,视线轻飘飘掠过某人,顿了顿,朝着邹元桢明媚一笑,“大姐姐怎么在这里?祖母寻你呢,可是让我好找。”

    邹元桢此刻眼帘低垂,唇角带着羞涩的笑意,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清丽而又美好。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低声道:“祖母让我回去。还请端王爷见谅。”

    她倒是觉得元槿来得正好。这次见面的时间也不短了。再长了,反倒累赘。倒不如下一次想了法子再见一见。

    “端王爷?在哪?”元槿讶然问道。

    邹元桢飞快地娇羞地朝蔺君泓看了一眼,咬了咬唇,没说话。

    元槿恍然大悟状,忙向蔺君泓行礼,“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而后迅速地站起身来,再不搭理那边。

    蔺君泓凤眸半眯,看着她这一番做派,心里觉得好笑。

    这丫头分明刚才赛龙舟的时候就在可晴身边,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偏偏这个时候装第一次见。可见还在计较之前树林子里的那一件事。

    ……他不就说错了几句话吗?

    看到她眼中明显的提防和排斥,端王爷暗暗叹了口气。正拧眉思量着,就听元槿问道:“刚才我便觉得大姐姐这衣裳有些眼熟,看到王爷倒是想了起来,莫不是前些日子王府送来的那一身?”

    邹元桢没料到元槿忽然说起这个,不由怔住了。

    赵氏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毕竟致歉的信是她儿子所写、东西也是她儿子所送。忙道:“那日惊到了邹大姑娘,本也不是王爷的主意。还望三姑娘莫要计较才是。”

    她刚才也在凉棚之中,徐云靖和邹元桢说起恶犬之事还有衣裳的时候,她也有听到。

    之前邹元桢虽然没有正面亲口承认,但显然已经默认了。

    赵氏不愿端王和邹家人在国公府的地盘上起矛盾,过来帮忙调解。

    徐云靖也忙帮忙道歉、打圆场。

    元槿笑着朝他们摇了摇头,道:“王爷既然已经表达了歉意,我自然不会咄咄逼人。而且,我想,大姐姐那日被吓到后,如今肯穿着王爷送的这身衣裳过来,想必是早已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转眸望向邹元桢,她眼神清亮地一字一字问道:“是这样的吗,大、姐、姐?”

    她专挑了这个时候,便是想看看邹元桢真实的态度。

    她想看看,当着端王爷的面、当着国公府世子的面,邹元桢到底会用甚么样的说辞。

    在这一瞬,邹元桢忽然觉得妹妹的眼睛剔透得可怕,自己的一切心思好似都无从遁形。

    可是,她万万不可在端王面前失了分寸。不然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于是掩下心里的惊涛骇浪,邹元桢微微低下头,声音温婉地道:“那事乃是恶仆一意孤行,并非王爷授意。我自然不会多想,也不会过多计较。”

    赵氏和徐云靖连忙赞了邹元桢几句。

    元槿猛地看向邹元桢,而后慢慢调转视线,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消逝不见,转为极致的平静与淡漠。

    看着元槿这样的模样,蔺君泓总觉得哪里不对。

    之前在酒楼的时候,小丫头还和这大姐有说有笑。刚才她那番话,旁人或许听不出,但他却察觉出来,分明带了几分质疑和逼问的味道。

    他总觉得那小丫头提起衣裳、提起那天的事情,是另有缘由的。

    可是,他想不透是为了什么。

    蔺君泓心里百转千回,下意识地摸出了白玉笛,在指尖不住翻转着。

    赵氏一直想要转换话题,见状赶忙笑道:“听说王爷笛子吹得极好?秋宜的洞箫很是不错。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让她给王爷吹奏一曲,以表歉意。”

    “罢了。那件事我早已忘了。不要让她再没事乱挡路就好。”蔺君泓不甚在意地道。

    不过,看到他的笛子,徐云靖倒是想起了在山明寺的事情来。

    那时候元槿说从笛音里听出了孤寂,他听到了,就和蔺君泓说了。

    偏偏当时吹笛的人就是蔺君泓。

    再加上在酒楼的时候,这位邹三姑娘说了端王爷不少坏话……

    徐云靖还是挺喜欢这个乖巧灵气的小姑娘的。生怕她在蔺君泓跟前受难为,便急急说道:“三姑娘若是来寻大姑娘的,你们便先走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又暗暗朝元槿使眼色,让她赶紧离开。

    元槿本也不想多待,匆匆行了礼后,当先离去了。

    邹元桢迟疑了下,身姿略有些僵硬地跟了上去。

    赵氏看元槿离开了,暗松口气,走出凉棚往艺苑女孩儿聚集之处行去。

    蔺君泓的眼中自始至终只看得进一个人。

    他静静望着女孩儿瘦弱的背影,半晌后,忽地捏住旋转的玉笛,淡淡地唤了一声。

    “徐、大、世、子。”

    徐云靖猛地抬头,“嗯?”

    “你觉得我和那邹大姑娘,如何?”

    徐云靖笑道:“挺不错的。虽然她出身不高,但好在有才华,又……”

    “说得好。”

    蔺君泓轻笑一声打断了他,执着笛子敲了敲他的肩,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低语。

    “如果你哪天突然遭遇了不幸,那一定是被自己的愚昧无知给拖累死的。半点也怨不得别人。”

    细想今日元槿的所言所行,蔺君泓越想越不对劲。这便唤来了繁英,吩咐道:“你去查一查恶犬惊到邹家姑娘的那件事。务必查问仔细了,半点也不准马虎。”

    而后他凤眸微眯,远远地遥望着那一抹倩影,心中暗自思量着。

    离护国公府的凉棚有段距离后,邹元桢急急追上元槿,“三妹妹,我刚才也没想到,不得已……”

    元槿懒得听那些冠冕堂皇的所谓的解释,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不揭穿大姐姐,不为别的,只是顾念着往日的那点情分。”权当是替原身的女孩儿,还了当年邹元桢那不知是因了什么缘由的一次次出手相帮。

    “但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再也不会护着她、为她说话、为她遮掩了。

    邹元桢还欲再言,元槿却不愿再理会。径直走上前去,和旁边冯家的一位姑娘说起了话。

    邹元桢左等右等不见元槿搭理,自己干站在那儿太过显眼,只得一步一挪地回了邹家的凉棚。

    比赛已经结束。大家贺喜的话说完后就也各自归了家。

    回去的路上,元槿自然不会再和邹元桢如出行时那般亲密。她的小马车,只喊了妹妹邹元桐一起坐。至于邹元桢,元槿理也没理。

    邹元桢有心想要解释,但元槿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任由她尴尬地站着小马车前面,一个字儿也不说。

    邹元桐在郭姨娘的教导下,只和自家姐姐最亲。即便她觉得邹元桢自己一个人在车前头可怜巴巴的,也不为她说半个字儿。

    老太太遣了蒋妈妈来问是怎么回事。

    元槿就拉了蒋妈妈到一旁说道:“过了今日后,大姐姐被端王爷的恶犬惊到的事情怕是就会传遍京城了。”

    当日从锦绣阁回来遇到恶犬,蒋妈妈和孟妈妈都在。事情经过如何,她们心里最有数。

    听了元槿的话,联系到邹元桢今日一系列举动,蒋妈妈神色严肃许多。低声宽慰了元槿两句,忙和老太太禀报去了。

    不多时,有丫鬟过来,请了邹元桢去见老太太。

    面对老太太的询问,邹元桢很是委屈,“其实孙女儿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是徐世子和端王爷自己猜的罢了。那日我不在车中,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弯弯绕?直到后来三妹妹去了护国公府的凉棚,我才知道他们误解了。后来看三妹妹生气,我追过去想要和她一同与王爷细细解释。可是妹妹头也不回地走,我叫不住她。”

    老太太淡淡地“嗯”了声,“槿儿车子挤。你来我这里一起坐着吧。”

    邹元桢感激地眼眶微湿,“谢谢祖母。”

    二太太杜氏一直不喜欢身为庶女的邹元桢。而后邹元桢考上了静雅艺苑,邹元杺却没那个本事,杜氏对邹元桢更是厌烦到了骨子里。给她配的马车,也是府里头最旧最残破的一个。

    之前元槿来的时候,邹元桢想方设法坐了元槿的车子一同来。如今元槿不同意她坐进去了,她便也只能跟了老太太坐。不然的话,就只能和丫鬟婆子挤一挤了。

    元槿坐在车里,正和邹元桐说着话。忽听有人在外头叩车壁,就推开车门往外去看。谁知外头站着的竟然是高文恒。

    “槿儿可还好?”高文恒压低声音,急急问了句,又觉不妥,说道:“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我自会帮你。”说着,不住地上下打量元槿,似是在看她那里受了伤一般。

    看他焦急着紧的模样,元槿这才晓得,怕是自己不让邹元桢上车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可他居然一句缘由都不问,就相信错不在她这里。即便她心情不好,也是她受了委屈。

    心里一暖,元槿的神色和声音都放柔了许多,“没有。不过是起了一些争执。”

    视线微转,看到高文恒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元槿赶忙下了马车,“你的手怎么样了?”

    她后来回了家中凉棚后,一直被老太太叫在身边说话,未曾寻机问一声高文恒的境况。

    想他受了伤,沾了水,还划了那么长时间的桨,肯定伤口疼得厉害。

    高文恒赶紧把手背到身后不让她看到。轻轻地说了声“没事”,抿了抿唇,又说道:“你无事我就放心了。我……你不用担心。”便匆匆地离开,往自己的马匹那里行去。

    回到府里后,激动了一整天的心渐渐冷静下来,疲累就猝不及防地侵袭了身体。

    老太太也不让孩子们去晚香苑请安去了。吩咐各自回房,洗漱一下歇息会儿。而后一同到晚香苑里用晚膳,庆祝庆祝。

    今日夺得第一,比赛的彩头被邹、冯两家平分了。因着是节日庆祝,得的东西大多是吃食之类。老太太便吩咐厨里好好地将东西收拾了,在晚宴的时候用上。

    大家各自散去后,元槿也回了青兰苑里自己的屋子。小睡了会儿,再起来,却是得了个消息。

    今天的晚宴取消了。改天再庆祝。

    元槿不解,老太太今儿下午回来的时候还很开心地吩咐这件事,怎么不到半个时辰就改了主意?

    “晚香苑里出了点事儿。”樱桃说道:“咱们走之前,闹闹还好好的,不知怎地,后来忽然发了疯一样,到处乱抓乱咬。现在停歇一些了,还是张着利爪不肯让人靠近。”

    葡萄看看四下没有旁人,便凑过来小小声说道:“老太太想抱它,都被它抓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