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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再次布局,景之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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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慕锦差点把段家二老气死。

    确切来说,段家一家都对今天的会晤十分不满,差评负分!

    首先,宋励这个家中身份最得体的人居然不在,这简直是就是大大的不重视。当然,段非也不在,可段非那是因为个人太优秀,所有有不得不去的同窗应酬,在段家人看来,这和宋励那样埋头死读书的不一样,起码高出三个台阶!

    再者,这宋家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软柿子一样,居然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一颗硬邦邦的石头做媳妇!本来想着今天有空来说一说结亲的事情,结果好了,两个老的跑到屋里去休息,宋怡这个小的烧个水烧得都不出来了!

    留个刚进门的媳妇儿谈,谈啥谈!?谈个屁!

    最最不能忍的是!最后非但不烹羊宰牛的留他们一顿饭已经很不礼貌了,那语气里流露出的逐客意是几个意思?

    段家人的中二病被激发到了一个制高点,产生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病发,全家风风火火的来,轰轰烈烈的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等到段家人一走,宋大娘急了。

    宋大娘:“锦娘,你咋这么说话啊!”

    房里的宋老爹和宋光以及灶房的宋怡都出来了,大家表情各不相同。

    其实,刚才钱慕锦说那番话带着逐客意思的时候,宋大娘就坐不住要冲出来了。可这一回竟然是被宋光拦下来的。

    宋光近朱者赤,难得的也感觉到了钱慕锦这是在给自家找场子。其实对于小妹嫁给段非,宋光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除了每次看到段家人的时候那点不舒服的感觉,他也觉得段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家里情况也过得去,但到底不是百分百的满意。

    锦娘摆明了是在帮家里人出气,要是让爹娘那个时候跑出去,那无疑是让锦娘难做,也让段家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捧得高高似的,往后小妹要是真的嫁过去,那得受多少气?

    所以宋光这次也大胆了一回,拽着爹娘不让他们出去打扰锦娘。眼看着段家面色不善气呼呼的走了,宋光心里即便担忧,那也是爽爽的!

    如果说宋光是担忧又爽爽的,那宋怡就是纯粹的爽爽的了!

    看着宋大娘的忧愁,小妹噘着嘴凑过去:“娘,你别担心了。”

    宋大娘忧愁的看着宋怡,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钱慕锦看着宋大娘的样子,提了裙角坐到她身边,耐心的开口:“娘,我知道你为小妹选的这户人家,也许是这附近最合适的人家。二弟和段非相识,两家也隔得近。段家相较起来,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宋大娘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啥叫不错而已啊,不错而已那也是不错。锦娘,我们小门小户的,求一个安稳日子也就罢了。再说了,段家虽然有些气焰,可谁家没有三三两两的烦心事?你能看到的不好,比看不到的不好,要好得多!”

    看得到的“不好”,比看不到“不好”要好得多。

    这话说得没错。

    好似杨婉,嫁入了村长家,的确是衣食无忧。可如今又是什么样的下场?段家人只是把自己看得高而已,自己家和气些相处也就行了。

    宋老爹已经去后面干活了,他向来寡言,儿女的事情,还是宋大娘操心的多一些。宋光照旧出去盖房子,容景之和梁忠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大娘坐在堂屋里,钱慕锦和宋怡一边一个陪伴着。

    钱慕锦把小妹烧好的水倒了一杯热的递给宋大娘:“娘的考虑并不是不好。可娘有没有想过,还没嫁过去就要和和气气的相处,待到小妹嫁过去了,该怎么过日子?的确,家和万事兴,我们也不想小妹做一个整日挑拨是非浑身是刺的人。可谁人没有一两片逆鳞?为了日子祥和,低眉顺眼一时也就罢了,要低眉顺眼一世,那什么样的日子都过得憋屈了。”

    见到宋大娘深情动容,钱慕锦又是会心一击,“小时候,我娘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故事里说有两户人家娶了新媳妇。其中一个温婉贤淑处处忍让,勤于家务持家有道,而另一个嚣张跋扈懒惰成性,既不尊长也不爱幼。”

    “然前面那一个,日日都是小心翼翼,婆婆非但不满意,还变本加厉的觉得她能做得更好,稍有不如意的,便出门处处跟人说自己家的儿媳妇哪里不好。但另一个呢,整日整日的与婆婆冲撞,有一日忽然洗了个碗,就把老人家给吓到了,一顿大棒子和一颗小糖,就把这婆婆哄得开心得不得了,逢人就说自己儿媳妇哪里哪里好了。”

    钱慕锦的故事让宋怡和宋大娘都听得入神了,钱慕锦握着宋大娘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虽说故事里的总是比实实在在的日子要夸张了些,但有些事情,也不难想通。娘如果真的希望小妹好,那就应当让她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仅仅靠着一个所谓的‘好婆家’。旁人看在眼里的都是虚的,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好还是不好,那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宋大娘一怔一怔的,“可……可小妹都这么大了……”

    钱慕锦垂眼一笑:“酒香不怕巷子深,娘怎么就不想也许有一日,整个千穗县上门求亲的都能把门槛踏破呢!”

    宋大娘扑哧一下笑了:“做梦哦!”

    小妹也跟着笑了,三个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最后,宋大娘还是觉得段家不错,但是钱慕锦说的同样有道理,所以她把段家放在一边,准备再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家,就像是钱慕锦说的——小妹自己得舒舒服服才行。心里不舒服了,就是吃龙肉,日子都是苦的。等到宋大娘去干活儿,宋怡笑眯眯的凑到钱慕锦身边。

    钱慕锦五指张开,对着宋怡的脸罩了上去推到一边:“少来。”

    宋怡不甘心的再次凑过来,“大嫂,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钱慕锦看也不看她:“拍马屁也没用。”

    宋怡当即做出发誓的动作:“我说的是真的!大嫂,我特别喜欢听你说话!总觉得你说的都挺有道理似的。就好像那天你说我要好好等着嫁人,我就觉得好像真的要等着乖乖嫁人,可是今儿个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的确得自己开心了才好!我可不带扯谎的,我觉得娘都被你说动了呢!”

    钱慕锦正准备说话,房门忽然被敲响。

    两个人循声望去,见到的是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容景之。

    容景之:“阿锦,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宋怡乖巧的不再打扰,蹦蹦跳跳的回房继续刺绣,看来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

    钱慕锦转眼望向容景之:“有事?”

    容景之浅浅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跟他出去。

    钱慕锦见他神神秘秘,不由蹙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跟着一起出门了。

    容景之没有带着她从大路出去,转而上了后山。

    钱慕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路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一日云淡风轻的威胁她的男人。

    走在容景之后面,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身材,举手投足间的大气与贵气都不似平常人家却偏偏没有普通公子哥那般娇气金贵。此外,当如见到他时候的虚弱,如今是半点也不见了。昨日她和宋励说话时候那枚飞出来的石子是蓄了力道的,由此可见他应当还会功夫……

    钱慕锦努力的回忆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见到过得人,最终还是没能想起过在哪里见过容景之。

    不晓得是不是山上的风大一些,钱慕锦又想的用力了些,一阵风过来,头不由得一痛,步子再往前迈一步,真个脑袋忽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钱慕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后退几步,只觉得手臂一紧,还没退几步的身子猛地又被拽了回来。

    容景之等她一站稳就松开了手,示意她看下面。

    钱慕锦没有那个小女儿的心态去害羞自己刚刚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胸膛,她顺着容景之示意的方向望下去,眼前所及,是大半个怀山村。而离他们所处的位置最近的,恰恰就是村长杨保的家。

    而此刻,杨保的家中热闹非凡。

    门口停着一辆漂亮精致的马车,马车外面站了两个奴才,又有两个婢女正从马车上搬着什么东西往杨保的家里搬,不似登门的礼物,倒像是要在这里小住的行李。

    而杨保的院子里,儿媳妇周氏正围着一个围裙站在门口,婢女们递个什么过来,她偶尔也搭把手。

    容景之:“这是……”

    钱慕锦:“杨老爷大房夫人的第三子,杨天勤。”钱慕锦顺口接话,语气沉稳。

    容景之饶有兴趣的看着钱慕锦:“你怎的就知道是杨天勤?我记得大房还有两子。”

    钱慕锦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了一眼容景之:“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为什么非得憋出一个问句来?闲的蛋疼,到山上跑两圈好了。”

    容景之被噎的无言以对,居然还甚为认真的蹙眉低喃:“蛋疼?”

    钱慕锦看着山下的杨保家,眼神复杂,左手再一次无意识的抚上右手手腕。

    她刚刚说显而易见,其实并不夸张。

    容景之先前就已经为她拿到了杨家的所有关系图。杨保一家都是为杨家做事,杨保的小孙子杨寿如今就是杨天勤身边的侍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杨寿已经是杨天勤的小心腹。

    杨保家门口这格局,不难看出周氏一直注意着杨天勤身边那个小侍童,而小侍童与杨天勤说着什么,杨保招待的姿态明显,如此看来,除了杨天勤,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容景之与钱慕锦并肩而立,两人一同望向山下。

    半晌,容景之含笑望向身边的女子:“我猜,倘若我此刻想到了往后的一百步,你必然已经谋划到了一千步。”

    钱慕锦看也不看他:“你跟杨天勤这个年龄的时候,对什么比较有兴趣。”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容景之:“我在那个年龄,不提也罢。不过以杨天勤如今的处境,你给的,兴许就是他感兴趣的。”

    钱慕锦唇角一勾,转身往回走:“回吧。”

    两只高智商高能对话就此结束,倘若此刻宋家人在一旁,又该满头冒问号了。不得不说,就钱慕锦自己而言,到如今为止,她最愿意和容景之说话,轻松直接。

    回到家里,外面宋光还在忙着盖房子,钱慕锦走过去,他开心的指着宋家房子边上已经打好地基的那块空地。

    其实这块地原本就归宋家的,只是前期手续办好了,一直没多余的银钱盖房子而已。钱慕锦知道他最近盖房子很是卖力,伸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宋光立马不好意思的看一边的几个好兄弟,结果收获到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宋光的媳妇——真特么漂亮!

    “阿宋,我有些事情,想叫你帮帮忙。”钱慕锦给宋光擦汗的功夫,低声耳语了一句。宋光现在把钱慕锦看的很重,一听到有事要做,立马正色起来。

    宋光:“锦娘,你要做啥?”

    钱慕锦笑了笑,揪着他的耳朵低语几句。

    宋光听着听着,脸就皱巴巴了:“锦娘,你咋知道的?”

    钱慕锦脸色沉了沉,宋光立马就转了话题,还带上了几分幽怨:“他又不是姑娘家,我为啥要干这些?”

    钱慕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哦,他要是个姑娘家,你就能做这些了?”

    宋光一怔,立马表忠心:“你不要胡说!是不是姑娘家,我都……”看着钱慕锦幽深的目光,宋光一咬牙,“都按照你说的做!”

    钱慕锦点点头,又看了一旁盖房子的进程:“按照正常进程来就好了,不用七赶八赶的。”

    被关心了!宋光点点头:“没事儿!”然后又表忠心,“锦娘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失望!”

    布置好了宋光这边,钱慕锦转身回房,拿出东屋储着的纸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转身就去到了宋怡的西屋:“方便把这个给宋励送去吗?”

    宋怡见到钱慕锦手里的信,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

    钱慕锦现在的处境都被他们挂在心上,宋怡当下就问:“大嫂,你这是要做啥?”

    钱慕锦把书信递给她:“把这个给宋励。”

    宋怡小心的接过,表示一定马上托人给二哥送去。

    钱慕锦点点头,目光立即就落在了宋怡身上。

    宋怡放好信,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家大嫂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她毛骨悚然有些不自在:“大、大嫂,你为啥这么看着我啊……”

    钱慕锦笑了笑,转而望向一边的刺绣:“教你的刺绣,可都学会了?”

    宋怡点点头:“都会了!”又想起若不是钱慕锦给她置办了完完整整的一套绣具,让她能像模像样的练习,才会进步的这么快,复又道,“大嫂,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不是怕我偷懒吧!?要是怕我绣得不好,你看看我送你的枕头不就晓得了么!”

    钱慕锦垂眼一笑,道:“只不过有件事情要麻烦麻烦你,得叫你劳神几日了。”

    乖乖!大嫂有一天也会拜托她!?

    宋怡立马摆出了标准的学生坐姿,正色道:“大嫂,你有啥事儿?”

    钱慕锦伸手拿起她修了一半的鸳鸯戏水:“小妹,杨村长刚刚上任便帮了我们这么多,一顿饭实在也感谢不过来。”

    宋怡连连点头:“杨村长是个实在人。”

    钱慕锦也点头,道:“我倒是听闻杨村长的村子杨寿如今也十四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该说亲了,想让你绣一张百子千孙图,不晓得会不会麻烦你。”

    宋怡的表情一裂……百子千孙图……就是她会绣,也不会画啊……

    钱慕锦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浅浅一笑:“自然不会叫你凭空想象,图图案给你,照着绣,这个会不会?”

    宋怡这才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个没问题!”

    于是乎,宋怡在此之后的的第二个日头,就收到了来着自家二个亲手画的百子千孙图。

    宋励作得一手好学问不假,可在作画这项技能上,堪称一绝。有限的画纸上要画上百子千孙图,那是十分考验功力的!近一些的神态更清晰,远一些的也不该马马虎虎一笔挥就。偏偏宋励作出来的这幅画,每个娃娃都是白白胖胖,各有姿态,或娇憨或可爱,一个个看着甚是惹人喜爱,就连宋怡都看着笑了。

    “这个,行不行?”钱慕锦很人道的先问了一句。

    宋怡抿着唇笑:“要我来画我可不行,但是有这幅画照着,多费费神,没问题的!”

    看着宋怡爽快的应下,钱慕锦含笑点点头:“也无须太拼了,眼睛比东西重要,别顾此失彼了。”

    宋怡也是明白的:“大嫂放心,我定然在亮堂的地方!”

    交代完了宋怡,事情也算是交代了大半。

    话分两头,周亦琛招待着穆子宴和钱珍珍入住,即便最初的目的没有达到,也并不代表就要将人晾在一旁。只是几日后听着猎鹰回报的事情,周亦琛终究还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原本是安排了两间房,前两日还好,但晚间有下人听闻那位钱姑娘兀自跑去了穆公子的房中,就此留宿。”原本这种人家闺房的八卦,就连周甲都不会有兴趣。

    奈何穆子宴此次前来的目的太过扑朔迷离,所以周亦琛难免叫人多注意了些。

    “钱珍珍是钱老爷过世的继室所生,也算是嫡出。奈何有钱慕锦在上头压制一方,从钱家岌岌可危到翻身而上,整个临城有关钱慕锦的本是手段倒是有许多传言,这个钱二小姐,倒是从未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猎鹰的一番话,让周亦琛瞬间歪了楼。

    周亦琛:“你说,这钱慕锦为何就有本事让钱家翻身?我听闻钱家曾是布坊生意出身,如今的布坊倒成了为钱家专程做衣裳的私人衣坊。仅此一点,便已经在临城流传开来,惹了不少人羡慕。”

    猎鹰是周丞相给周亦琛安排的护卫,忠心护主至于,也有一个督促监督之意在里头,听到周亦琛这番话,猎鹰难免劝慰一句:“终究是商贾私宅后院之事,公子不好太过倾注精力。让老爷知道,怕是对公子不好。”

    周亦琛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如今看来,也许是我想多了。深宅大院中总归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原以为这又是钱家的阴谋诡计,如今看来,使阴谋诡计的,怕是我们府中这两位了。”

    猎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大户人家中,阴谋陷害多了去了,即便是有继室嫡女联合外人谋害原配嫡女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公子还是不便插手这些事情。”

    周亦琛摆摆手:“如今清楚了一些,我也没有那个闲情去插手。你让府中上下都谨慎些,即便不与他们有何交道要打,也不好怠慢了……”

    猎鹰正准备领命离去,却被周亦琛再次叫住:“另外,让府中的人都上些心,倘若这个穆子宴有意无意的打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该清楚。”

    猎鹰一怔,旋即明白了些。

    自家公子,大概多多少少,还是偏帮了一些宋家那位娘子吧。倘若穆子宴携钱珍珍前来,当真是欲寻钱慕锦下落,从而再次下杀手,他们也不算做一个帮凶。

    猎鹰想明白了,便立即去执行命令。

    然即便是周亦琛想的周到,也即是部署,却并不能避免穆子宴的精明——

    一觉醒来,钱珍珍衣衫半露的粘着穆子宴,娇嗔着与他逗弄。穆子宴露着精壮的胸膛,一手搂着钱珍珍半靠在床上,眉头紧锁。

    对于当日周亦琛忽然派人前去吊唁,穆子宴就已经觉得不对。

    所以这一次他来,就是想看看周亦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些端倪。

    好比那一日书房之中,照周亦琛这样的人家出身,如何会不晓得待客之道。他招待宾客之际有公务要理,竟让他和钱珍珍直接在一旁的屏风后头等着。

    别说身为官员的公事不便外人在场,就算只是普通的两方宾客相撞,这样的安排也太奇怪了。

    穆子宴甚至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也许,周亦琛是想让他见到什么人!

    而这个人,兴许就和那一家人有关!

    钱珍珍一个人说了许多话,见穆子宴不答,有些不开心:“你在想什么?”

    穆子宴在她的额角亲了亲:“我在想,如今与这位周大人也算是相交了,到我们大婚之时,要不要宴请这位周大人。”

    这个话题钱珍珍很喜欢,当即蹭了起来:“周大人贵为丞相之子,你不是说之前我们与周家算是有些隔阂吗!何不用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往后我们在朝中多一个熟识,岂不妙哉?”

    穆子宴轻笑着摇头:“你还太天真。”

    天真这个词,钱珍珍觉得是个褒义,撒起娇来:“那人家不问这些,自然也不懂嘛,我又不是那个……”还没有说出名字,钱珍珍已经流露出鄙夷之色。

    一个女人,成天与经商的男人们为伍,为人霸道冷血,对穆子宴更是从不客气,若非她屡次三番的叫穆子宴在下人面前丢脸,穆子宴也不会下定决定对她下手。

    钱珍珍心里得意,又不想不喜欢的人打破了这时候美好的意境,索性话题一转:“为何就不可了?我见这周大人甚是和气。”

    穆子宴笑了笑,不作答。

    血缘尚有亲疏,和气自有真假。

    穆子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在这些世家贵族眼里,商贾之家无非都是唯利小人驻扎之处,皆是以与之交往为耻。你以为,这个周大人有多欢迎我们?”

    钱珍珍不知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个人告诉穆子宴,而后被他记下,对她而言,真正有刺痛感的,是“与之交往为耻”几个字。

    就像是青楼的头牌,整日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偶一踏出自己的底盘,见一心动男子,却不料自己在他眼中无非只是一个任人玩弄的下人,将你视如卑微尘土。

    不是一个圈儿里,你便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青睐与追捧。

    “哼,他有什么瞧不起我们?他吃饭穿衣都不用银子么!凭什么瞧不起我们!”再好看的男人,刺痛了自己的尊严,什么好感都没了。

    见到钱珍珍对周亦琛瞬间好感全无,穆子宴露出一个笑容来:“无妨,我们本就不求他们什么。倒是你,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想要去哪里转一转?”

    钱珍珍一脸嫌弃:“穷乡僻壤的,有甚好转悠,穆郎,我们早日回去吧。”

    穆子宴点点头:“你我皆为外地之人,外头又人多口杂,你一个姑娘家的确是不便到处行走。只是我尚且有几个生意场上的好友在此,今日想要找他们叙叙旧,不知夫人准不准?”

    “夫人”一词取悦了钱珍珍,她伸出娇嫩嫩的手指推了推他的头:“不许喝多了!”

    穆子宴“嗯”了一声,握着她的腰翻身而上。

    好歹是在别人家做客,起得太晚有些不合适。奈何钱珍珍被穆子宴弄得浑身瘫软无力,欢愉过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穆子宴穿衣出门的时候,钱珍珍丝毫感觉都没有。

    周家的素质,从下人身上都能看出来。钱珍珍在他的房间睡觉,没有一个下人丫头多嘴,该尽的礼数一样不缺。穆子宴看在眼里,越发明白,周亦琛这棵大树,可不那么好攀。

    周甲在一旁伺候着:“大人今日要去县城的书院走一遭,只怕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大人已经交代了小的,若是穆公子有何需要,可直接吩咐小人。”

    穆子宴笑了笑:“吩咐到不至于,只是初来千穗县,方才发现此地风土人情与临城又不相同。想要四处走一走。”

    周甲微微俯首:“不晓得穆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穆子宴:“城中景物倒也见了不少,今日想去县城周边的村寨走一走。江南之地,山水撩人,想要去赏玩一番罢了。”他停顿一番,继而又问道:“上一回倒是见到有村名来衙门拖大人办事,想来也是周边的村子,不晓得是个什么名儿?”

    周甲心里一咯噔,面上倒是一副迷茫的模样:“实不相瞒,晓得跟着大人也只是做一些琐碎的事情,大人事事亲力亲为,又是刚刚到此上任,着周边的情况,小人着实不清楚。帮不到穆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见谅。”

    穆子宴摇摇头:“无妨。”

    于是乎,穆子宴就在周甲的带领下逛了一些较有特色的地方。逛到一家首饰店的时候,穆子宴却忽然停了下来。

    周甲眼看着穆子宴进了店中,目光落在一条白玉夕颜花手链上,迟迟移不开目光。店家眼光精明,立马上前来推荐:“公子眼光真好,这条手链乃是上等白玉雕制而成,做工精致。本店只有一条!”

    穆子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这条链子我要了。”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一侧飘了过来。周甲一看,差点没咬了舌头——这不是宋家刚刚落了户的那个男人吗?

    穆子宴同样是一眼认出了当日在书房中出现过的男人!

    容景之见到周甲,倒是客气的打了招呼,目光转向穆子宴时,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容景之:“老板,帮我包起来。”

    这客人爽快,可没有哪个做生意的人会不想抓住坐地起价的好机会?老板做出一副为难之色,看了穆子宴一眼:“只不过,是这位公子先看中的……”

    穆子宴勾了勾唇,“不,给这位公子吧。”

    好了,鬼主意泡汤,老板老老实实的给容景之包东西。

    容景之在一旁等着,穆子宴去也并未离去:“这位兄台,可是买给家中娇妻?”

    容景之做出一副迷茫之色望着穆子宴。穆子宴淡淡一笑,拱手一拜:“几日前,我们曾在县衙中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上回公子有事在身,只怕对在下没有什么印象。”

    容景之淡淡的看了穆子宴一眼,“的确没有什么印象。”

    穆子宴笑容一敛,转移话题:“这条链子颜色淡雅做工精细,想来这位公子要送之人必然是一位清丽佳人。”

    交际手段穆子宴也有,出门在外结识朋友,都是一两句投机之语便成了朋友。穆子宴仪表堂堂,这番话说的也并不轻佻,然他话音未落,容景之的目光已经噎的穆子宴再说不出半句。

    这是一道充满了“你有病吗?我买什么关你什么事”意味的目光。

    就在这时候,店家包好了链子:“承蒙回顾,二两银子。”

    容景之也不废话,给了银子接了链子,转身就走。

    周甲原本还想着下面要如何招待穆子宴,奈何不知穆子宴是抽了什么风,迈步直接跟了上去!周甲无法,只好一直跟着穆子宴。

    走了两步,穆子宴回头看了一眼周甲:“周大人那里应当还有许多事情,你不必跟着我,我自行逛一逛就好!”

    周甲还没回答,穆子宴已经重新追了上去。

    容景之的步子并不急,手中握着盒子,负着手悠然前行。也不见他停下来看哪一处,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城门。

    然而,就在穆子宴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僵!

    城外大路边上,一个身穿杏黄色碎花裙衫的女人站在那里,似在等什么人。她背对着这一边,可那段身姿,那个背影,就是烧成灰穆子宴也认得出来!

    那一瞬间,穆子宴仿佛一只找不到主人操控的木偶,垂着的手手指颤动,一双薄唇也张张合合,似是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又堵在了喉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之间容景之走到那个女子面前,将手中的盒子亮在她面前。将盒子中的手链拿了出来,又腾出一只手来去找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轰的一下!穆子宴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冲向了天灵盖。什么优雅什么从容,在这一刻全都是狗屁!他不管不顾,冲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飞奔而去!

    “阿锦!”穆子宴一把抓住那个女人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扯了过来!

    “砰!”就在穆子宴看清面前的女人之前,腹上忽然被恨恨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蓄了极大的力!穆子宴整个人飞出一丈之外,跌落在地,险些连腹中的东西都被踹的呕了出来!

    容景之已经一把拉着女人躲到自己身后:“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穆子宴已经全然看不到容景之,他死死的盯着容景之背后露出一个额角的女人:“阿锦!是不是你?”

    容景之皱了眉头,侧首望向身后:“阿锦,你认得她?”

    容景之缓缓移开身子,穆子宴的目光都跟着紧张起来。然而男人身后的女人……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穆子宴:“你……”

    容景之身后的女人只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她淡漠的看了看穆子宴,对着容景之摇摇头。

    容景之的脸色一沉,几步上前,对着跪在地上的穆子宴的肩膀又是一踹,“登徒浪子,滚!”

    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开始,穆子宴已经失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再看面前的这个女人,穆子宴忽然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像她。

    不……根本不像……他怎么会把其他女人看作是她?

    她也叫阿锦,可她不是她。

    被踹了两脚的穆子宴艰难的站起来,然而还没有站稳,腹间的剧痛让他整个人又重新跌坐在地上。

    城外的路都是黄泥土地压成平地,因着几日的暴晒,早已经是一片黄尘。穆子宴一身墨绿锦袍变得脏兮兮的,人也活生生的邋遢了几分。

    容景之不再搭理他,转身护住那个女人,带着她离开。

    穆子宴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两个人,良久,他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嘲讽的冷笑。

    容景之拥着身边的女离开穆子宴的视野后,自动自发的与她保持了距离。而原先被容景之拥着的女人抬手在自己的脸侧摸了摸,忽然一用力,将整张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钱慕锦将面具扔到一边,被容景之顺手接住。

    钱慕锦:“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踹他两脚,很解气吗。”

    今日这些,都是他安排的,不说原因,不做解释。

    容景之笑了笑:“他会来这里,无非是因为周亦琛那个傻子的举动惹了他的怀疑。即便你觉得此法无聊也罢。不过我很愿意和你打个赌,今日之后,不出三日,他必离开此处。”

    钱慕锦步子一顿,带着些狐疑的望向容景之。饶是她这般,竟也有些猜不出容景之究竟在想些什么。

    钱慕锦:“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容景之笑着向前走去:“男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钱慕锦脸色一沉,不欲与他多言。

    容景之手里还拿着那条链子,忽然问她:“你从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条链子?”

    钱慕锦随意的看了一眼,含糊的应了一声。

    的确有一条,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就在她应下的那一刻,容景之轻轻一抛,将链子握在手中,忽然转了身子,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狠狠一扔!

    那条白玉颜夕花手链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影,无影无踪。

    钱慕锦目光一怔,望着容景之。

    容景之冲她一笑:“不是准备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么,那以前的旧物,不要也罢。”

    钱慕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转身就往前走:“买链子的二两银子,你自己出!”

    容景之看着疾步而去的女人,垂首笑了笑,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就在钱慕锦和容景之回到村子的时候,宋怡慌张的拉住了她:“大嫂!大哥跟人打架了!”

    ------题外话------

    昨天的首订……貌似很糟糕~比上一本的成绩差了太多~

    捂脸哭泣……

    不过没关系啦~还是看到了有妹纸的鼓励和支持~

    小安子还是会努力写好的!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无论你喜不喜欢,小安子都用自己的姿态努力让它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