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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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武士给卡斯尔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就把他丢到了一间窄小的牢房里。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不过也快了,那些人会折磨他,逼他说出一些事情。但他有什么事情好说呢?阿萨辛?即使在里面待了四年,他对这个组织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牢房外面由三位武士把守,逃出去也是不切实际的。卡斯尔趴在地上,脸贴着潮湿的地面,缓缓合上了眼。

    耶路撒冷,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纳撒内尔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动作太大导致伤口裂开,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旁边的医生走过来想为他检查伤口,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将脸埋进胳膊间,哭泣起来。

    “真是奇迹,”医生说,“受了那么重的刀伤还可以醒过来。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纳撒内尔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医生。

    “理查国王很快就要带着军队回到英格兰了,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与萨拉丁达成了和谈。不过在那边遇到了一些事情,可能要晚些回来。”

    “一些事情?”

    “萨拉丁遇到了刺杀,其中一名刺客居然是个英格兰人……你休息吧。”医生说完站起身离开了。

    医生的话让纳撒内尔想起自己刚才的噩梦,他看见卡斯尔的背影逐渐变小,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做着他从未想到过的事情,越走越远,最后倒在一片血泊里。

    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梦境,完全没注意到费萨勒是何时站在他面前的。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对方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这使得纳撒内尔剧烈地咳嗽起来,红色的血从纱布里一点点渗出。

    “真没想到,你也快死了。”费萨勒松开了他,坐到了医生之前的椅子上,“你认识卡斯尔?”

    纳撒内尔的神色警醒起来,“他怎么了?”

    “他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他不是在护送国王去耶路撒冷的队伍里——”

    “他就是刺杀萨拉丁的那个英格兰人。”

    在费萨勒说完这句话之后,纳撒内尔突然沉默了。他大睁着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费萨勒,随后一把抓过对方,“你说什么?!”

    “卡斯尔是个阿萨辛。他从来没告诉过你么?”

    他当然没告诉过我。纳撒内尔松开了费萨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的手在颤抖,伤口的剧痛撕扯着他的皮肤,他不得不用手撑着床。过了好一会儿,纳撒内尔才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临走之前嘱咐我,如果他死了,我就来通知你。”

    “他死了,是吗?”纳撒内尔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粘着血,“他不会回来了,是吗?”

    “他可能还活着。”费萨勒说。

    “带我去找他。”

    “他的意思是,如果他出了意外,你就回到英格兰去。”

    “带我去耶路撒冷。”纳撒内尔抓住费萨勒的衣角,“我要去找他。”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面色苍白,伤口还渗出血来,完全不像是可以长途跋涉的人。

    费萨勒犹豫了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套轻便的服装。

    这本来就是为纳撒内尔准备的。

    “走吧。”费萨勒轻声说道。

    ***

    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卡斯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右肋的伤口刚刚结好的痂又重新裂开,他全身□□,只在腰间围了一条布料,然后整个人被双手缚着绑在身后的十字架上。

    看起来,就像一位殉道者。

    萨拉丁在他面前站着,温和地踱着步,身边一位武士抓起了卡斯尔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直视着苏丹。

    他吐掉了嘴里的一口血沫,抬起眼皮,灰色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对方。他感觉很累,骨头似乎只是靠着皮囊支撑才没有散成一堆。

    “年轻的阿萨辛,我似乎在理查国王的侍卫队里见过你。”萨拉丁说。

    这位苏丹可以说是十字军东征以来最伟大的穆斯林领袖,他和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理查国王展开了可谓十字军东征史上最为激烈的战争,甚至在理查没有战马的时候送了他一匹。但他此刻看上去十分苍老,在战场上的意气风发似乎都被消磨殆尽。双方的精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和谈无疑为双方都带来了好处。

    “我不是理查派来的。”卡斯尔干裂的嘴唇轻轻碰了几下,回答道。

    “我也相信不是他。”苏丹笑起来,“我想了解,关于‘阿萨辛’的事情。”

    “我无可奉告。”

    一条长鞭擦着他的伤口甩在他□□的皮肉上,上面立刻出现了一道红印,卡斯尔只是吸了一口冷气,并未发出一声。

    “山中长老针对我的暗杀不止一次。”苏丹说,“但几乎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我只是想从你嘴里套出他的一些事。”

    “无可奉告。”

    卡斯尔并不是不愿透露,而是真的丝毫不知情,虽然他过去有几年确实在山中长老身边生活,但他却是在费萨勒的手下学习技艺的,他甚至连那位长老的面容都没见过。

    鞭子一遍遍抽打在他身上,卡斯尔绑在架子上的手握得很紧,指甲几乎嵌进手心里。在他几近半昏迷状态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了一声“停”,他就被放了下来。

    “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加入阿萨辛了。”萨拉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离开了牢房。

    为什么要加入刺客组织呢?也许只是为了离故乡更近一些。没有费萨勒的帮助,他可能就死在英格兰某个不知名的农庄里了;不加入阿萨辛,可能也无法再回到这一片土地;也许……也再也不会遇见纳撒内尔了。

    空气里满是血的味道,卡斯尔虚脱地躺在地上,两个武士将他架起来拖走。他不知道将要前往何处,也不知道结果怎样,他只是感觉很累,很想睡一觉。

    他被带到城外,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黄昏油彩一般的颜色,但他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两名武士将他的脖子露出来,然后将绳圈套在上面,他们静静地在夕阳下站了一会儿,卡斯尔维持着跪着的姿势,在意识即将剥离出身体的一刻,他似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伴随着砂砾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随后脖子上一紧,身体一轻,他整个人就被吊在了耶路撒冷城外的绞架上。他听到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看到了不曾见过的景象,他的身体不断升高,耶路撒冷的傍晚一览无遗。

    真美啊。他在心里说。伤口的血不断落下来,太阳落下的方向飞过来几只渡鸦,落在他脚下,站在那滴落的鲜血之上。

    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一抹熟悉的金色,仿佛穿越层层梦境而来,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他的眼睛凝固了。

    “卡斯尔——!!!”

    ***

    我的声音和画面中的人重叠起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卡斯尔,卡斯尔,他死了!

    德库拉走了进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卡斯尔,他死了!死在了耶路撒冷的城墙外!”

    “是的,他死了。”德库拉平静地看着我,“卡斯尔生于一一六七年,死于一一九一年。那年他二十四岁。”

    他的语调平静,就像在念着无关紧要的台词。而我却深陷在震惊与惋惜中不可自拔,他才二十四岁,那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却死于一场荒谬的暗杀后。

    “你觉得惋惜吗?”德库拉问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纳撒内尔生于一一七一年,死于一一九一年。那年他二十岁。”

    德库拉说出的年份让我感到惊讶,纳撒内尔,过去的我,竟然在同一年死去了。那么,我又是如何变成吸血鬼的?

    以诺基石再次把我拉进了回忆里。

    纳撒内尔在还没有到城门的时候就跃下了马,伤口拉扯着他的皮肤,加上长途跋涉,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几乎一落地就摔倒了,身后的费萨勒拉起他,搀扶着他来到了卡斯尔的绞架之下。费萨勒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对方的鲜血濡湿,但纳撒内尔坚持着走到了绞架下。

    他仰起头看着那具随风晃动的尸体,已经喊得嘶哑的喉咙突然轻声说:“放他下来。”他的眼睛空无一物,仿佛吊在那里的尸体才是他的全部。

    “放他下来……上面很冷。”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眼中涌出,“那些渡鸦会吃掉他的身体,放他下来……”

    费萨勒割断绳子,接住了卡斯尔掉落的尸体,然后把他放进纳撒内尔的怀里。

    纳撒内尔将卡斯尔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抚摸着他的脸,那张脸毫无血色,也没有瞑目,于是纳撒内尔用自己干瘦的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

    “谢谢你带我过来。”他对费萨勒说。

    “你们是恋人吗?”费萨勒问。

    “不。”纳撒内尔帮怀里的卡斯尔理好头发,“我们只是无家可归的人。”

    纳撒内尔的伤口在流血,和卡斯尔的血融在一起,费萨勒刚想说些什么。纳撒内尔已经站起来,一边架着卡斯尔的尸体,一边颤巍巍地向背对耶路撒冷的方向走去。

    “你走吧。我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最后的时间,留给我们吧。”

    费萨勒骑上马,目送着他,最终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纳撒内尔拖着卡斯尔,一步一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把一道长长的血迹留在他们身后。这幅画面在我脑中停留了很长时间,从第一次看到,我就如何也忘不掉,他们亲密得像一对情侣,即使他们那时并未相爱。

    我看到他们在一起走向死亡。

    太阳在西沉,纳撒内尔的嘴唇凑近卡斯尔的耳边,看上去像与他耳鬓厮磨:“卡斯尔,我们回家吧。”

    他一直在说“我们回家吧”,可身边的人永远无法回应他。

    当最后的余晖彻底从他们身上消失时,纳撒内尔终于倒下了。卡斯尔的尸体被摔在地上。一缕黑烟在地上打着旋,它试探性地分别接近两个人,它先是掠过纳撒内尔的身体,将它包裹起来,随后离开,又来到卡斯尔身边。

    黑烟在卡斯尔的尸体上停了下来,化成一个黑色的烟球,悬浮在他胸口上方的位置,然后渐渐融进他的身体。就在最后一缕黑烟彻底融合之后,卡斯尔毫无生气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粗糙的皮肤也逐渐变得光滑,不消片刻,他的全身都宛如初生婴儿一般。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剧烈地咳嗽着,一口黑血喷薄而出,随后他就看到了躺在他身边奄奄一息的纳撒内尔。

    他抱起纳撒内尔,感到肩膀一阵刺痛,一枚奇怪的标志浮现出来,是一个圆圈里面交叠着一对菱形。他还没来得思考那个图形的意义,一阵毫无征兆的饥渴向他袭来,他感到视线模糊,脑海中似乎有个空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吾等乃该隐之子民,以诺城居民,以血为食,以夜为居。吾之灵魂,汝之身体,将世代相承。

    然后他就闻到了血腥味,纳撒内尔颈部动脉在微弱地跳动着。他把嘴唇凑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似乎是一种天性使然。他记得自己好像是死了,但不知为何又醒了过来,他也知道纳撒内尔也快死了,他只是想救他。

    于是他咬开了对方的脖子。腥甜的血味一下子充盈了他的口腔,他从来不知道血的味道有这么好闻,就像隐基底的葡萄园里的果实所酿成的最甜美的酒,他不知疲惫地汲取着从纳撒内尔脖子里涌出的鲜血,直到怀里的人挣扎起来。

    纳撒内尔睁开眼,看见已经死去的卡斯尔正抱着自己,满嘴鲜血,而那些血正视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他惊恐地想要挣脱,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任由对方的嘴唇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他害怕极了,因为眼前的人,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卡斯尔。他看上去就像,上帝啊,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魔鬼!食人鲜血的魔鬼!但他同时沉溺在这种逐渐死亡的快感中,比他们做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舒服,渐渐地,他放弃了反抗。

    当卡斯尔意识到他对纳撒内尔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咬开了自己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出于本能。鲜血滴落到纳撒内尔的唇边,但纳撒内尔眼神涣散,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然后他猛喝了一大口自己的血,对准纳撒内尔的唇吻了下去,将那口血送到了对方嘴里。

    纳撒内尔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后卡斯尔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咽下那口血,纳撒内尔的眼里溢出泪水,卡斯尔看得出他在抗拒,但他已经喝下了自己的血。

    此时的纳撒内尔看上去是多么美啊。

    那口血的效果很快便显现出来。纳撒内尔的眼神从涣散变得有神采,然后自己拉过他的胳膊,大口吮吸起来。

    他一边喝一边哭,“卡斯尔……我这是怎么了……我变得很奇怪,不,我为什么要吸血……”一些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被卡斯尔温柔地拭去,随后他亲吻了纳撒内尔的额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复活了。”

    “这是魔鬼的把戏!”纳撒内尔突然推开他,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卡斯尔,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你不是卡斯尔!你是魔鬼!你把我也拉进了深渊,那么——”他突然抽出自己的匕首——

    “我诅咒这副身体——”

    说完他便要向卡斯尔砍去,但当刀刃离对方的脖颈只有一寸的时候,他却停住了。他看见卡斯尔望着他,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团温暖的湖水,这副面容何曾相识。纳撒内尔闭上眼,然后猛地反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前!

    “纳撒内尔!”

    匕首深深埋进了胸膛,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他向后倒去,过了很久都没有死去。在匕首脱离身体的瞬间,伤口就愈合了。纳撒内尔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他仰面倒在砂砾上,头顶是满天繁星。

    “如果这一切不可逆转,我宁愿永远沉睡。”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因为真如他所诅咒自己的那样,他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