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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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虔诚,信仰着他的神,不曾动摇。只是他时常会想起死在卧室里那个身体漂亮的男人,以及他曾带给自己的,*上的快乐。这在他每日每夜的鞭笞中是不曾有过的。但每当那个男人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总要狠狠抽打自己。

    他忘不了父亲的死。虽然说他的情人在这场悲伤的事故中起了主要作用,但他把那责任也分到了自己身上一半。

    他比我上次见到时更加憔悴了。敞开的衣领可以看见突出的锁骨。眼睛的蓝色似乎变得更浅,但是却拥有了神采。他收拾了行李,卖掉了城堡,用那些钱购买了一匹马和必要的武器。他摇摇晃晃地骑在马身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越过一座山,跨过一条浅浅的河,路过一个无人居住的小村落。原来种满庄稼的田地都荒废了,只有一片枯黄从他眼前蔓延到另一座山的脚下。天空却是一成不变的蔚蓝色。他跳下马,坐在一户人家门前怔怔望着远处的山。

    纳撒内尔在流浪。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没有目的,没有激情,有的只是他眼里根深蒂固的绝望。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照进他的眼睛里,像是一群星星落入了淡蓝色的海水中。微风吹起他的衣襟,露出他白皙但是愈来愈粗糙的皮肤。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远处一阵尘土飞扬带来马蹄的声音。他木讷地转过头,望向尘土叫嚣的方向,看清了那些人身上刺目的红色十字。

    纳撒内尔露出笑容。

    那些人已经进了村子。他们大大咧咧地扫荡着这座无人村,粗鲁地踹开每一扇门,在里面摔摔打打一番又出来。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这里根本没人居住!”其中一个人说,语气十分不满。

    纳撒内尔皱了皱眉头。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和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至少没有做到彬彬有礼,即使这里没有人。

    他的马突然不安分地嘶鸣了一声,很快更多的马蹄声响起,它们踩着细碎的脚步,越来越近。

    “这里还有一个人!”有人高喊。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他们将纳撒内尔包裹在一个狭小的圆圈里。他紧紧靠在了马身上。

    这时,马蹄踩着规律的节奏缓慢走来。他是背光的,纳撒内尔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在夕阳下仿佛一片黑色剪影,高大挺拔。

    包围着他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骑在马上的人全身包裹在黑暗里,宽松的斗篷像是一团黑雾将他完完全全地笼罩起来。他的马在纳撒内尔面前站定,随后身影从黑暗里挣脱出来。他摘下了兜帽,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透亮又纯净。黑发男人上下打量着纳撒内尔,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将要前往耶路撒冷。”纳撒内尔心知肚明,他们的衣服早已说明了一切。

    “那么,你又打算前往何处?”男人问道。

    “我不知道。”纳撒内尔抬起头,仰视着马上的男人,“我想加入十字军。”

    “你的决心还不够。”那人果断回绝了。

    纳撒内尔依旧盯着他,倔强的蓝眼睛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黑发男人不为所动:“不仅如此,你的体能看上去也并不能胜任骑士的工作。”

    “我可以练习。”纳撒内尔走到那男人的马面前,离他更近了,环视了眼前这些乌合之众,“我有必须加入的理由。而且绝对不会比他们差。”

    黑发男人笑了笑,将长剑搭在了纳撒内尔瘦小的肩膀上,“你的名字?”

    “纳撒内尔。”

    “你该有个姓氏的。”

    “我没有。”

    “怎么?”男人用长剑撩开对方胳膊上有些破损的衣料,露出下面的光滑皮肤,“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贵族,难道连个姓氏都没有吗?而且,加入十字军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你的家族会为此骄傲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纳撒内尔就涨红了脸,他不安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随后手心里沁出了汗。很长的一段空白,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纳撒内尔咬紧了牙关,再次开口时,他的嗓音已经近乎沙哑,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姓氏——我是个无姓之人。”

    男人点点头,随即调转马头,人群再次散开,所有人都顺从地跟随在他身后。

    “骑上马,天黑之前我们要赶到下一个驿站。”黑发男人说。

    纳撒内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成功了。他成为了十字军的一员,他将追随自己的国王理查,去收复那片神圣的土地。但即将收复失地的喜悦远比不上他心中另一种狂喜。

    他将赎罪。

    他将得到救赎。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跨上马,现在他同那黑发男人一般高了。十字军的队伍在夕阳下缓缓前进着。接着他突然高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他距离那个男人已经很远了,他认为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到。但是那人回头了。黄昏干冷的风吹起他的长发,他挥了挥手里的长剑——

    “卡斯尔斯特林。”

    理查和菲利普两位君主已经在勃艮第边境附近的维泽里平原会师。他们从提尔的威廉手里接过十字架,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随后分别从马赛和热那亚出发,但由于恶劣的天气,他们又在西西里相遇。

    此时纳撒内尔所在的这一小支十字军,几乎在国王的军队到达阿卡之后就开始出发了。他们作为源源不断输送到耶路撒冷的力量,同他们的君主一样,选择走海路。

    几个月的海上生活让很多十字军感到非常不适应。有的人严重晕船,他们住的地方到处都是酸臭的呕吐物味道。就在纳撒内尔正极力想把自己融入这种生活时,那个黑发男人告诉他,他可以和他住在一起,他的住处比较干净。

    纳撒内尔警惕地回绝了。

    “你不会习惯和那些农民住在一起的。”卡斯尔说。这话就像一句精准无比的诅咒,纳撒内尔在第一天见识了这些人的生活习惯后,就搬来与卡斯尔同住了。

    夜晚,卡斯尔在干净的舱室里点燃了一支蜡烛。

    “你没赶上好时候。”卡斯尔的眼睛在橘色的火苗映衬下闪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这次被送走的,都是一些粗鲁的家伙。他们可不会像你的仆人那样照顾你。”

    纳撒内尔对卡斯尔的恐惧似乎稍微减少了一些,他将毯子围在身上,安静地缩在舱室一个角落里。

    “可你看起来不是。”他说。

    “可怜的家伙,如果我也和他们一样,你还没到耶路撒冷就要牺牲在路上了。”卡斯尔擦着自己的长剑,“说说你,为什么想要加入十字军?”

    纳撒内尔坚定无比地说:“我有必须加入的理由,我有必须要赎的罪。”

    “这套说辞我听得太多。”卡斯尔举起剑,对着烛火照了照,“有什么罪过能值得你每天鞭笞自己,每日受到自己的谴责呢?”

    纳撒内尔抓紧了毯子:“你怎么知道——”

    卡斯尔收好长剑:“我从你那件已经破烂的衣服下面看到了鞭痕,很多也很新,这必定是持续不断的惩戒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你的决心令我对你很感兴趣,我甚至在想,如果你找不到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会不会自杀——”

    纳撒内尔毯子下的身体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卡斯尔将他的内心完全剖开造成的恐惧。他现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他的邀请,那么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忍受语言拷问的酷刑。

    卡斯尔就在这时凑了过来,他右手举着蜡烛,接着烛光端详着纳撒内尔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清澈透明,因为恐惧而睁得很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水来。卡斯尔放下蜡烛,伸出手解开了纳撒内尔的衣带。他的手上还带着蜡烛的余温,摸到对方的脸上并不冰冷。

    然后他跳开了,纳撒内尔已经抽出了长剑直指他的胸口。

    “离我远点。”对方像只受了惊的猛兽低声吼道,卡斯尔看得出被一个男人触摸身体,对眼前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能刺激到他的事情。

    纳撒内尔举着剑的手在颤抖。卡斯尔向前走了一步,那把剑就不受控制地刺中了他的胸口,但紧密的锁子甲挡住了剑尖,他用手抚摸着剑刃,面带微笑地将其拨开。

    “你的剑术还不够精进。”卡斯尔说,“接下来,你可以选择继续住在我这里,也可以和外面那些臭汗满身的农民睡在一起。”

    纳撒内尔收起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舱房。

    他一夜未眠。不只因为周围糟糕的卫生环境,我想,大概还因为卡斯尔。

    我试想过无数次与卡斯尔相逢时的情形,但我没想到会是以这种令人不怎么愉快的方式。留给我的故事还很长。

    “纳撒内尔。”忽然,德库拉的声音从一个模糊不清的位置响了起来,周遭的景色迅速变暗,然后随着墙壁上火把的出现,我的视线重新亮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我。

    “卡斯尔。”

    “那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的剑术还不够好。”

    德库拉笑了笑,“以卡斯尔的身份,任何人的剑术都算不得好。”

    “那么我和艾尔默比起来呢?”我问他。

    “当然不够。”德库拉说,“我不能保证单凭回忆就能让有所进步。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些。”

    他打了个响指。黑暗中几把明晃晃的长剑一字排开,几个穿着罗马尼亚传统服饰的男人出现在地下大厅里,其中一个人丢给我一把长剑。

    “这些是我的勇士。”德库拉的声音近在咫尺,似乎迅速移动到了我身边,“来和他们比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