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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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头顶的疏星让我想起童年的夏夜。它们高高地悬挂在紫黑色的穹顶之中,像是永恒不灭的火苗。

    这让我回忆起尤金。少年时期,我们手挽着手,躺在草地上。我伸出手数着星星,尤金从不打断我。等我数到胳膊酸痛或者困得睁不开眼,他才背着我回家。

    “你记得你数到第几颗了吗?”我趴在尤金的后背上,他问我。

    “三千五百七十……”我用力圈住尤金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脖颈。他的头发很软,像毛绒玩具。能看清星星的夜晚屈指可数,我格外珍惜这些外出的机会。

    “下一次又要重新数了。”尤金的脚步慢下来,“因为你会忘了这次数到哪里。”

    “三千五百七十……”我喃喃低语,“我记得很清楚。”

    “但是你却不会记住今夜的星星的样子。”尤金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些悲伤,“你也不会记起第一次看到这些星星时的心情。”

    他抬起头看了看,然后背着我继续走。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缩短。等我回过神来,眼前又是海上的星空。

    “您来了,沃森先生。”朱利安看见我,热情地打招呼,“我们开始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从您的房间里拿来了这个。”

    他将我那天用过的长剑递给我。我接过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朱利安的速度明显比那天晚上快上很多。他的身影像是一道黑色的疾风,不动声色地围绕在我周围,而我却很难捕捉到他的具体位置。

    “应变速度要快。”他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我回身砍下一剑却扑了个空。就是这样一瞬间的失误,朱利安的剑打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摇了摇头:“您太慢了,沃森先生。如果对付普通人类,我可以说您绰绰有余;但是血族的速度都很快。”

    我重新握紧了剑:“那就多试几次,来吧。”

    我集中精力,用尽身体每一个感官去捕捉他的位置。耳边有长剑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朱利安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和他衣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我将手中的长剑稍微偏过一个角度,用力向右上方砍去。

    刀刃遇到了阻力,我担心真的砍伤朱利安,于是赶紧收了手。

    “啪嗒”一声,一个金属质地的物品滚落到甲板上。我认出那是朱利安一直佩戴在胸前的项坠,只不过这次它的项坠盖被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人物肖像画——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金棕色的鬈发,皮肤苍白病态,嘴唇却鲜活饱满——和我们这些暗夜生物一样的特征。我丝毫不怀疑他是我们的同类。

    海风吹过,项坠的链子在甲板上滑动着。朱利安神色紧张地走过来,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正在愈合的伤口——我刚才就是划伤了那里,项坠才被割断掉出来。

    他蹲下身拾起那条项坠,仔细地擦了擦,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你……”我本来想要问问他那条项坠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没事吧?”

    朱利安摸了摸已经完全长好的皮肤,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您的剑收回得很及时。说真的,沃森先生,我开始怀疑您之前是不是接受过训练了。您的剑法非常高超,至少在我看来,您很有天赋。”

    “不,我昨天才开始接触这些……”我明白朱利安的意思,因为我自己也常有这样的错觉——我保有一名骑士的剑术技巧,卡斯尔的指导和朱利安的提醒让我的身体先于头脑熟悉起剑法。那把剑本身似乎就带有魔力,让我在握紧它的一瞬间就获得力量。

    “您是天生的骑士。”朱利安说,语气充满敬佩,“您会变得和斯特林先生一样强大。”

    “我也希望可以变得和他一样。”我望着头顶的星空,叹了口气。我也想让每一件事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我也想知道每件事情的答案。但是,我还不够强大,无法去支配这些。

    卡斯尔说我在人类之中生活太久,而成为血族的时间太短。当你从一个团体中脱离出来来到一个新的团体,不适应是正常的。然后他笑着说,还好你在人类中也是孤独的,你会适应得很快。

    但那时我还有尤金。我在心里反驳道。卡斯尔的嘴角扬了扬,然后说,你现在有我。你会变得很强,但是那需要时间。血族的成长和人类一样。

    我时常问起我过去的事情,比如我们是如何相识,我又是怎么死亡的。但每当我提起这些,卡斯尔总是避而不谈。用他的话说,我自己想起来会更好。

    “我怎么才能想起来这些?”我问他。

    “等我再次转化你。”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敷衍我,“那有助你恢复记忆。”

    “什么时候你才能转化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语气很急迫,最后卡斯尔只是叹了口气:“合适的时候。”

    我和朱利安又比试了几回合,几乎平手。最后我问他:“你赢过乔治吗?”

    朱利安笑了笑:“我没有和他比试过。不过我相信您会赢过他。要喝一杯吗?我下去拿酒。”我知道朱利安口中的“酒”指的就是混合着红酒和血液的特殊饮品,但我一直不知道那些酒是从哪里取来的。于是我对朱利安说:“请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朱利安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请和我来。”

    我们下了甲板,在幽深的黑暗的走廊里穿梭。脚下的地毯柔软厚实,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血族本身走起路来就是安静的,如同死亡般无声。在尤金变成吸血鬼后,我一度害怕这种压抑的安静。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对着我的脖子咬下去,啜饮我的鲜血,然后将他的手腕递给我,让我喝下他的血。我就是这样被他转化成为一名血族。

    这种安静带来的是人类的死亡,与血族的新生。

    而如今,我们带着这种安静,悄然穿梭在这艘幽灵般的“月食号”中,去猎杀别人的生命。

    我们来到了船的底舱,这里的所有舱房都很小,但是比起货舱不知强上多少倍。朱利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一间舱房。

    一片黑暗。

    微弱的呼吸声从房间角落里传出来。这里关着一个女人。在朱利安开门的瞬间,她的心跳骤然变快,好像随时都能跳出喉咙。朱利安轻车熟路地在房间里找到一支烛台,将蜡烛点燃后,举着烛台走到了角落。

    他蹲下身体。火光中映现出一张女人的脸。二十岁或者更年轻。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苍白的脸憔悴不堪,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在烛火掩映下,呈现出琥珀般的清澈的颜色。她的嘴唇颤抖着,然后突然伸出手抓住朱利安的手腕,在恐惧的驱使下用力摇着他的胳膊:“好先生……求您……请放我回去吧!”

    朱利安的神情在剧烈摇曳的烛火下变得阴晴不定。几滴烛泪落在他手背上,然后慢慢凝固。他看着那女孩,又回头看了看我:“您还要继续看下去吗,关于我们是如何制作那种‘红酒’?”

    我的心情变得和这间狭□□仄的舱房一样压抑。这个女孩已经开始对朱利安产生了来自心底的恐惧,因为我可以听见她的灵魂在战栗的声音,就像那些在午夜被我的同类夺走血液的人类一样。她抓着朱利安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有大小不一的条形伤疤,有些愈合了,有些还是新鲜的伤口。

    朱利安亲吻她受伤的手腕,舌尖在伤口处舔了舔。她的表情瞬间陷入了一种极其迷乱的状态,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她的身体瑟缩起来,只有那只手臂被朱利安抓在手里。

    然后我听见朱利安用我从未听过的语气在那女孩耳边低语:“让我啜饮你的鲜血,因为你是如此美丽。”

    那女孩低声啜泣着,扬起她的脖子,我几乎可以看见她颈部动脉里流淌着的血液。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走上前去,将手掌抚在她的脖颈上。生命在我手中跳动流淌着。我凑上去将嘴唇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屈服于这种来自于鲜血的诱|惑。但卡斯尔说,那不是屈服,而是一种习惯,作为一个种族的习惯;而普通人类的血液,也只是血族的一种本能需求。

    “对你来说,诱|惑则是我的血。”卡斯尔说。

    “你的血是什么味道?”

    “你不是尝过一次?”卡斯尔笑道,“以后我仍会教你品尝。”

    但我仅仅是轻贴了一下她的脖子,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朱利安取出一把小刀,割破了她的手腕,新的伤口和旧的伤疤重合在一起。他用一只高脚杯接住了从女孩手腕缓缓流下的血液,不一会儿就注满了一杯。女孩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的身体紧抵着墙,头向后仰着,双眼紧闭,像是死去了。

    他安慰似的吻着女孩的伤口,不一会儿那伤口就愈合了,但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感谢你的奉献。”朱利安举着杯子站起身,机械而毫无感情地说道。

    女孩的脸变成了一片死灰色,再也没有睁开眼。她失血过多,随时都会垮掉。但我知道她仍未死去,因为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同样脆弱的心跳。

    “我们走吧,沃森先生。”朱利安轻声呼唤着我,我匆匆看了那女孩最后一眼。余光瞥见她似乎动了动,下一秒,她用惊人的速度站起来,猛地朝我扑过来。我来不及反应竟被她带倒在地,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发抖,用那双枯槁的手死死抓着我的衣领,而这可能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全部力量。她压着我——或者说她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附加在我身上:“你们这群恶魔!”她的手渐渐用上力,“你们——这群毫无人性的魔鬼——迟早会被扔到太阳底下活活晒死!等着吧!等我们上了岸——”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朱利安的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毫不费力地将她从我身上提了起来。她体重很轻,像一块若有似无的布料那样轻盈——然后朱利安一挥手就将她丢到了墙角。

    她的脖子歪到一边,再也没有动静了。与此同时,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生命气息也消失了。

    “很抱歉,你没有机会上岸了。”朱利安将我拉起来,为我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对着那女孩的尸体喃喃低语着。他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状态,彬彬有礼,像是戴上了一张冰冷完美的面具。

    这里的每一名吸血鬼都戴着面具,他们展示给你的,可能只是他们许多面具中的一张。你看到他们在对你微笑,但是当你走近后,那张面具骤然裂开、脱落——于是他们苍白的、腐朽的那张脸便会显露出来。

    知道今晚,我才知道我恐惧的是什么。是那张微笑的脸下面,极不相称的内心。卡斯尔是否会和他们一样?我见识过他温柔的一面,更体验过他狂躁的一面。但我不清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他,恢复记忆,看到我们的过去,才能真正认清我们之间的牵绊是什么。

    “我们走吧,沃森先生。”朱利安打断我的思路,带着我离开了这间沉闷又死气沉沉的屋子。关上门的瞬间,压抑在胸口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几个黑影从后面的几个舱房里走出来,他们手中拿着的,是存放红酒的小木桶。但是我的嗅觉告诉我,那里面盛放的,和朱利安手里拿着的,是一样的。

    我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了甲板上。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船速缓慢而正常地行驶着,海上起了烟尘似的薄雾,在水面上轻轻飘散着。偶尔一阵海风吹来,那些白色的雾气便打着旋散开了。

    朱利安邀请我坐下,同时将杯中的血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他拿起桌上摆着的那瓶波尔多,向我的那只酒杯里倾倒下来。两种液体同样粘稠,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新配出的来味道很不一样。”朱利安说,“处|女的血和波尔多。”

    我回想起那间狭小的舱房里苍白的女孩,她死灰色的脸和她死前可怕的诅咒。但我还是拿起了那杯酒,因为鲜血和红酒是我现在这副身体不能辜负的美味。

    我对着头顶的月光举起酒杯,杯中的液体比鲜血色泽浅,比红酒深,像是有一团黑色雾霭盘踞在里面。

    “向黑夜致敬。”我说着,和朱利安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然后同他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