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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狼群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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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潘惟正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契丹人的野蛮规则叫杨小狼心有余悸,总之接下来几天的行军中,他明显地变合作了。

    再也不表现出抗拒或者要逃跑的企图,眼睛开始一刻不停地跟着潘惟正打转。甚至在潘惟正有事走开的时候,他都能自觉地紧跟几步,让自己不至离得太远。晚上睡觉时,更不管潘惟正皱起的眉头,厚颜无耻地贴在他身侧,还要把他的衣服一角攥在手心里,保证自己睡得踏实。

    潘惟正要是黑脸,他就无视;要是发怒,他就开始忽闪着眼睛扮可怜——因为不会说话,做什么都是静静的,显得他特别逆来顺受,善良无害。潘惟正对他的新表现谈不上满意,倒也不像是讨厌。

    这日潘惟正到河边取水,见杨小狼又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忽然道:“你若是总这样就好得多了。”不过没等杨小狼有所表示,他却又替他补充,“‘这是不可能的。’是吧?”

    杨小狼闻言微微错愕:什么时候潘惟正对他这么了如指掌了?

    潘惟正看着他续道:“我有时会观察你,想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父母忠直侠义,兄弟直率可爱,只有你格格不入。这一切,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

    杨小狼回看着潘惟正。他怎么会没有感觉?何止是家人,他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他怎么变成这样的?从有记忆开始,他好像就是这样,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他玩世不恭,在追逐名利中获得满足,用任性放肆来得到快乐,他喜欢看那些虚伪的同行被自己嘲笑或戳穿后的滑稽面孔,对几乎所有人都抱着恶意。唯一一个他还有过那么点好感和依赖的小白,最终证明是骗自己最狠的。这么想来,他好像在生前就是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

    潘惟正见杨小狼脸色晦暗,显是被戳到了痛处,笑道:“这么说,你也知道自己很怪?”

    杨小狼横他一眼,自己提着装满的水袋走了。

    失声之后,他有了很多时间在沉默中自问,也不止一次回顾过自己的人生。当他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热心追逐的那些所谓荣誉与人气已经不再有意义,而曾被他抛在心底的那些缺憾却依旧如影随形,才知道原来他对过去生活的世界并不是留恋,而是一直在痛恨。当他以孩童的姿态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当他忽然有了关心自己的家人,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如果还有机会回家,他是否应该努力去接受和融入他们?

    杨小狼的双手仍旧被绑在一起,他费劲地踮起脚尖,才把沉重的水袋系在马鞍旁。回头再看潘惟正,后者有意袖手旁观,一点不打算过来帮忙。杨小狼不得不再次暗中咬牙:为了大局,忍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契丹军队骚动起来,许多人纷纷上马,开始抽出兵器,又有人大声呼叫,鼓动着士气。

    潘惟正看了一眼,立时明白,飞速跑来抓起尚在不解的杨小狼扔到马背上,自己接着上马,抽出了腰间的钢刀。杨小狼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契丹人也开始如潘惟正一样攀上马背,亮出武器。

    “进入宋境了。”潘惟正在他身后道,“辽军因为被军令约束,不能骚扰北汉人,一旦与宋军遭遇,乘着积攒已久的士气,恐怕就要有一场血战。——你害怕血么?”

    听他忽有此问,杨小狼本想点头,以为承认害怕,说不定潘惟正便会带他躲到一边去。不想潘惟正续道:“如果害怕,我就帮你蒙上眼睛。”

    杨小狼听完顿时玩命摇头,表示完全不怕。自己双手被绑就算了,如果还蒙上眼睛,刀来了都不知道躲!潘惟正这是好心还是存心?

    他正在想着,却见潘惟正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将绑住他的手帕解开了。迷惑间,身体突然悬空,潘惟正已将他拦腰抱起。杨小狼吓了一跳,还以为潘惟正要将他丢下马去,结果自己在空中转了半圈,却是坐到了潘惟正身后。

    潘惟正嘱道:“等会抱紧我的腰,小心别掉下去被踩死了。”又从身侧拿出一把匕首放到他手里,“这是你的,带好了,有刀剑过来就抵挡一下。”

    杨小狼意外地看看潘惟正,心道你就不怕我背后捅你一刀?

    潘惟正恰在此时又回头补充:“如果我身后有冷刀冷箭,你最好替我挡下,如果你使坏,我就把你留给契丹人。听到没有?”

    算你狠!杨小狼目光愤怒,不情不愿地点头。

    潘惟正这才朝潘忠微微示意,两人便跟在契丹人一支小队的尾巴上,加入了涌入宋国边境的大军洪流之中。

    与北汉邻近的是宋国的晋州和绛州,辽军先进晋州,一路长驱直入,竟然未遇丝毫抵抗。来到晋州府衙所在地,却见城门洞开,当地刺史等一干官员早已奔往他处。辽军起初还担心中了宋军的空城计而不敢入城住宿,结果刺探数次,方圆数十里都无宋军踪迹,便放心大胆地烧杀劫掠起来。但凡城中百姓,家中均被洗劫一空,无一幸免。劫够了财物,辽军又在城中到处搜罗青壮男女,当做战俘带走,百姓稍有反抗,便是全家遭难,血溅当场。

    潘惟正等人入城之时,正是契丹人兽行愈演愈烈的时候,到处可见血迹与狼藉。嚎哭的婴孩,尖叫的女子,声声刺人心神。与他们同行的契丹人早已按捺不住兴奋,迅速加入。

    杨小狼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如此情景,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如人间地狱般的一切,脑中一阵阵发懵。这就是历史中叙述的战乱么?如此血腥和野蛮。原来史书中只寥寥数语的描述,还不知道埋葬着多少个生命在苦难中的挣扎和血泪。

    潘惟正感觉杨小狼在剧烈地颤抖,明显是被这血腥场面惊吓到了。想起他曾被一条锁链吓得失声,不免担心他再受刺激,便用手帕蒙住了他的眼睛。杨小狼看不见又说不出,只是更紧地抱住潘惟正。

    “战争太可怕了。”杨小狼想起自己拍戏时曾对小白说过的话,真实的战争又岂止可怕十倍?最可怕的不是看到战场上的牺牲,而是看到活生生的普通人遭遇如此惨状。

    潘惟正看着城中惨况,却是牙关紧挫。“为什么?”他转向潘忠,目中竟罕有地潮湿了,“忠叔,难道我们的消息送出的不够及时?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

    潘忠叹了口气:“公子,也许不是消息上出的错。”

    “那是什么?”潘惟正犀利地问道。

    潘忠默然不语,潘惟正又问了一遍,显然他已猜到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潘忠此时心中也是又难过又愤怒,对潘惟正,他向来知无不言,片刻终于道:“我猜,是陛下知道攻取北汉的机会已失,不愿再与契丹正面交锋而浪费兵力,因此有意退让。”

    “简直混账!”潘惟正冲口而出。

    潘忠迅速看看周围,劝道:“公子息怒,既然事情已然发生,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潘惟正语气冷硬道:“还能如何?几十万大军都不管,我们单枪匹马,难道还能阻止契丹人数万人马?”

    潘忠便道:“那我们回汴梁么?”

    潘惟正再看了一眼城中惨状,咬牙拨转马头:“回汴梁!”

    三人乘马来到城门,却迎头遇见几名契丹年轻将领,其中一人看去眼熟,正是输给潘惟正的耶律韩烈。

    潘惟正不欲与他们再有纠缠,故作不识,却听韩烈已高兴地叫道:“找到你们了!”

    杨小狼听见耶律韩烈的声音,脸色一变,他抬手拿下蒙住双眼的手帕,果然看到耶律韩烈正骑马向他们走过来。杨小狼心有余悸,却仍用愤恨的眼神看向他。

    耶律韩烈一眼看见杨小狼,免不了又是心神激荡一番。看见杨小狼那神色,反而满脸遗憾地自言自语道:“多好看的眼神,可惜连看都没来得及多看几下,就成了别人的。”

    潘惟正扭头看到杨小狼那想杀人的样子,迅速用手帕再次蒙住他的眼睛,并严厉道:“别摘!否则……”

    韩烈此时已经拉上身边的韩凝,飞快驱马来到二人面前,用契丹语对潘惟正道:“我一直想在军中寻找兄台,可惜不知你姓名,实在也难找。不想今日偶然听到一些事迹,我就觉得像你们,果然一来便见到了。”

    潘惟正冷冷看他:“有何贵干?奴隶已经是我的,你还要来抢么?”

    “这倒是不,我是专程来与你结交的。”耶律韩烈急忙自我介绍,“我姓耶律,名韩烈,这位是我宴答,名韩凝。不知您可否告知姓名?”

    潘惟正笑道:“卑名不足挂齿,岂敢见告。我一名小兵而已,上次不知您是军长,已是冒犯了,哪配与两位结交?”

    韩烈被他一番话弄得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韩凝替他解围道:“我们二人也只是初到军中,仗着家中还有几分关系,勉强做了一营军长而已。韩烈输得心服口服,一直吵着要与您结交,绝无轻视之意。”

    潘惟正看一眼韩凝:“兄台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韩凝坦然道:“我姓韩,祖上是被掳为奴的汉人。”

    潘惟正一听,立刻道:“既能与契丹人同领官职,你父亲难道是韩公匡嗣?”韩凝既然承认奴隶身份,却又能担任官职,家族必然深受皇室宠信。而在辽国得到如此待遇的汉奴,只有担任太-祖庙详稳的韩匡嗣了。

    果然韩凝承认道:“你所言正是家父名讳。”

    潘惟正又看向韩烈:“那这位应该是开国第一功臣耶律曷鲁公之孙了?”

    韩烈奇道:“咦,你竟然能猜到我祖父是谁。”

    潘惟正微微一笑道:“能与韩凝将军结拜为兄弟的,必然也是重臣之后。”

    韩烈听他谈吐不凡,更是勾起急躁之心:“我等不及了,你到底叫什么?我一定要跟你做朋友!你不说,我可真要把你身后这漂亮小奴抢过来了。”

    潘惟正挑眉道:“手下败将,你何时曾抢去过?”

    “哼!”韩烈抽出弯刀,“要不要再比一次马战?”

    潘惟正却道:“可惜我没有时间。两位是军长,获取战利品不劳自己动手。我却到现在还没抢到一点金银,很快就要被自己的长官骂了。”

    “什么?城里已经被抢光了?”韩烈倒是关切,“那我送你一些,这样你的长官就不会责骂。你把时间留给我怎么样?”

    潘惟正摇头:“弄虚作假,我做不来。”他提醒道,“韩烈将军为什么不去城里转转?”

    “别提了。”耶律韩烈咬牙切齿,“我找遍全城,都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奴隶!”他看着杨小狼咽口水,“大概只有太原城中才能碰到了,可惜挞烈将军知道后狠狠训斥了我,又不让再去了。”

    “那真是遗憾。”潘惟正随口道,“听说附近还有几个富裕的村子没人去过,我已经禀明军长前去探路,两位将军可否放行?”

    “不行!”韩烈大嚷,“要比武!”

    韩凝却拦住韩烈道:“既然尊驾有要务在身,那便后会有期了。”潘惟正从容对他抱拳告别,正欲扬鞭,韩凝却忽然阻住他,充满怀疑道,“且慢!你身后的小奴姓甚名谁?为什么要蒙住他双眼?”

    “对!”韩烈立刻反应过来,怒道,“你难道怕我看?”说着便要去解手帕。

    潘惟正挡开他的手,冷声道:“城中血腥遍地,我防他受惊才要蒙他双眼。这是我从韩烈将军手中赢得的奴隶,韩凝将军为何忽然问他姓名?难道想替韩烈抢回?”

    韩凝道:“你不要误会,我并无争抢之意。只是这小奴与北汉无敌将军家两位公子十分神似,我故多此一问。北汉与我国乃是盟国,万一错掳了他家公子,只怕于邦交不利。”

    潘惟正冷冷道:“韩将军此言好笑,世上相似者何止千万,何况只是一个有些神似的小童。我与他相处数日,从未听他提及自己家人与刘继业有关。不信你可以问他自己,看他回不回应?听闻北汉军也已经来到此地,你为什么不先去问刘继业有没有丢了儿子?”

    韩凝被他一阵抢白,迟疑起来,而杨小狼一直安静地坐在潘惟正身后,听到刘继业的名字果然并没有出言回应,他不禁觉得自己的确是想错了。便道:“请你见谅,我只是猜测罢了。”

    韩烈却也怀有私心地帮腔:“大哥你太小心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个小奴绝对不是刘继业的儿子,只是长得像而已,我敢肯定不是。”

    韩凝点点头:“大概是我错了。”他给潘惟正让开道路,“你去吧。”

    “都说了,不能让他去!”韩烈又急了。

    潘惟正却早已蓄势而发,再也不肯停留了。他和潘忠一阵风般掠过,顷刻便奔过了城外的护城河。

    “名字!名字!”韩烈不甘心地策马追着叫。

    “我姓萧,名谨。”潘惟正总算认真地回答了一次,韩烈听到后,果然停止追赶,去找人查证萧谨此人背景了。

    杨小狼听到这里一把扯下手帕,就在刚才,他十分震惊地发现,潘惟正拥有完全不亚于自己的精湛演技……经过一番面不改色的周旋,临走之前,还要将这彻头彻尾的谎言圆润一番,简直是专业级别。难道自己最赖以生存的技能都要失效了?

    潘惟正和潘忠马不停蹄,带着杨小狼一口气穿过绛州,总算遇到了驻守的宋军。他们被当地刺史恭送到驿馆稍作歇息,便准备启程前往西京洛阳。

    “好险。”潘惟正这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杨小狼道,“幸好我早有准备。你的长相果然是个大-麻烦,险些就要被认出来了。”

    这都是败自己不能说话所赐。杨小狼恨恨地看着潘惟正,同时把一个茶壶扔了过去。

    潘惟正把茶壶接住放好,起身去包袱里拿出锁链在他面前晃晃道:“可二不可三,下次再朝我扔东西试试。你这小坏蛋,刚刚脱险就开始不听话了。”

    杨小狼顿时不敢再动。

    他们于深夜来到洛阳,城门早已关闭,潘惟正不得不与城门士兵交涉,无奈对方十分坚持,就是不肯放行。要放弃时,却听有人喊道:“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