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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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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璐一连两天都无精打采,第三天开始正式过日子,所谓正常日子是彻底适应古代生活。积极参加家务劳动,其实没有多辛苦,唐家家仆不少,她要做得是帮母亲打点生意。没事到铺子里转转,带点首饰回来,玉石、翡翠、金镯子……

    经常到城外庄子里瞅瞅,带点土特产回来,南瓜、茄子、豆角、黄瓜……

    一天,从城外回来,路经晋昌坊,遇见了几个熟人。

    也不算多熟,一面之缘而已,数天之前,端午节的晚上,乘坐他们的马车从玄武门启程,在晋昌坊分开。

    现在,他们在挨家挨户打听她的消息。

    唐璐一经发觉,赶紧把两个侍卫拉近车厢,关严车窗,急急忙忙回到唐府,一连几天都不敢露面。

    这天晚上,吃夕食时间。

    郑氏道:“怪了,这两日咱家附近总有一些陌生人晃荡,问他们干嘛,他们说在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唐璐的女孩子?”

    唐璐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死,她当时脑袋进水,竟然把真实名字说出来。

    “娘,你怎么答?”

    “不知道你惹了什么祸事,娘哪敢乱说,他们问有没有一个叫唐璐的女孩子,娘说有,是咱家的下人,他们说要见见面,娘让柳儿冒充你,出去让他们见了,好歹蒙混过关。”郑氏瞪女儿一眼,“你到底惹了什么祸事,那些人都是官兵,野着呢?”

    唐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咸蛋南瓜酱焗饭,南瓜从西域引进大唐没多久,做法单一,这种烹饪方式,还是她教会家中厨师做的。口感没的说,不过,她此时一点胃口也没有。

    郑氏用筷子敲着桌子:“我说你傻了,问你话不吭声,咱家孤儿寡母,惹不起官府中人,万一出了祸事,可没有兄弟给你出头。”

    唐璐心里充满了无礼的挫败感,甚至有些焦躁,她无意苦争春,却奈何不了命运这个固执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想……”

    她把自己被临淄王倾慕自己的事说了,当然隐瞒了自己在广场上跳芭蕾舞,引起麻烦的事。

    “娘,皇族的事咱们少参与,别看他们表面风光,暗地里不知多少肮脏龌龊,见不得人勾当……”唐璐看屋子里没人,低声道,“皇上登基后杀了多少李姓族人,灭门惨案又有多少,临淄王的母亲、兄弟、侄子,不也掉了脑袋?便是权倾一时受尽宠爱的太平公主,她的驸马薛绍,说杀就杀,皇上何时手软过?还有皇上的亲生儿子……”

    武则天杀了长子李鸿,次子李贤,世人都心知肚明。

    郑氏吓白了脸,忙“嘘”了声:“不许再说了。”她没料到女儿会招惹了皇族,不知该说什么好。

    “娘,女儿只想陪您一辈子,过安稳日子,什么皇族,皇子,让他们通通远离视线。争权夺利,跻身朝堂,弄不好脑袋就没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没那心术,玩不起的。”

    郑氏慎重地点点头。

    “那些人还在外面晃悠,不行,我要出去活动活动。”

    “娘……”

    活动神马?又不是地下党,还行搞地下工作……

    郑氏可以出去,唐璐却不敢,她没胆量出现那些人的视线之内,就连东方和南宫也不可以。

    “姑娘,赵公子和沈公子想见你。”

    翠儿走进飘絮阁请示。

    赵公子、沈公子?唐璐困惑道:“他们是谁?”

    翠儿噗嗤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赵沈两位公子是你从公主府带回家的面首。”

    唐璐脸上变得毫无光彩,叹气道:“他们找我有事?”

    “两位公子要说给您请安。”

    “你去跟他们说我头疼,身体不舒服,正躺着呢。”

    “姑娘,您这个借口都用了好多次了。”翠儿苦着脸,害传话都没勇气,见到两位俊俏的哥哥失望样子,她总觉得自己挺罪过似的。

    “你让他们进来吧!”

    “哎!”翠儿欢喜地出去传话。

    唐璐穿着一套简洁家居裙,是她亲自设计的无袖吊带款式,轻薄的雪缎,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因想这副模样不太好见外人,便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同色的褙子披上。

    “给怀德县主请安。”

    垂花门处进来两个年轻的公子,真是偏偏少年,钟灵毓秀,仿若不含任何杂质的玲珑双壁。

    唐璐记得其中一个好像名叫赵嘉,公主府宴席上,说过跟名叫郝松的洛阳刺史家的大公子是同窗,不过一个做了举人,一个做了面首。

    “起来吧,你们找我有事?”

    唐璐坐在躺椅上,手拿了把团扇,缓缓地扇着。唐代的风俗是席地而坐,躺椅是她画出的图样,让府中的木匠做出来的。

    赵嘉恭恭敬敬:“听说县主病了,特意备上一点薄礼过来探望。”

    另一个名叫沈华,不善言辞,只把手中的礼盒呈上。

    唐璐见他们小心翼翼地样子,不由得心软,人家本来是公主的面首,算极有地位的,跟了她这个仅有“名义”,没有地位的县主,还要谦恭位卑的活着。

    说起来,倒是她小家子气了。

    翠儿接过两人的礼盒,呈给主人。

    唐璐打开来看,一个里面装着银耳,一个里面装着蜂蜜,这二种东西在现代社会很普通,在古代却是高级补品,普通百姓别说吃,连尝一口都是非常奢侈的。

    “谢谢你们,坐吧!”她指了指旁边的雪白软垫,见两人跪坐上面,便回头对翠儿道,“你去箱子里把崔大人送来的浅紫色绸子拿来两匹,待会儿送到两位公子的房间,算是我的谢仪。”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翠儿十分欢喜,像一只雀跃的小鸟。

    唐璐心里一动,望着翠儿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但赵沈二人脸上一片宁静,眼神十分干净。

    怪道当面首的男人还能保持这么清雅的气质。

    “县主,听说您病了,县主可有好转?”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

    唐璐有点不好意思,脑中浮起前世闺蜜说过话:男人不能闲着,一旦闲下来,就养成了废物,想让他们有出息,就得让他们出去干事业。

    “这样,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们明天去铺子里帮忙……”

    “县主,您的意思是让小人当管事,还是当伙计?”赵嘉问。

    唐璐头疼起来,当管事和当伙计都没问题,关键是当铺这种放贷式的生意会毁了一个人的情操,会把好人变得市侩,正经读书人会变成斤斤计较的小市民。

    人家好好的孩子,不能毁在她手里。

    “再等几天等我信,现在你们回去等消息!”唐璐摆摆手,“翠儿送客。”说完才想起,翠儿不在飘絮阁,对屋外打扫的小丫头道,“梅儿,兰儿,送两位公子回去。”

    赵嘉、沈华很自觉地站起来,施了一礼,跟着小丫头出去。

    “那啥……”唐璐在他们出了垂花门时候,出声叫住,“唐府不是囚牢,你们想去哪就去哪,不必拘束。”

    “多谢县主。”

    两人又是一礼,转身离开。

    唐璐望着两人的背影发愁,这哪是面首,分明是俩讨债的员工,可是她对他们又有份责任,不能逃脱的责任。

    太平公主给她找了天大的麻烦。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天气炎热,唐璐刚脱下褙子,挂在衣架上,就见南宫泽一身汗的从外面进来,面对她,一副吃醋的表情。

    “练完功夫,怎么不先去洗澡,我不喜欢你邋遢的样子。”唐璐将架子上的巾帕丢过去,“把汗擦了,再跟我说话。”

    南宫泽知道她生性/爱洁,端起桌上水杯浸湿了巾帕,擦去脸上的汗水:“先对付擦了,过会儿我再去洗澡。”他将巾帕递给随后进来的翠儿,让她拿出去洗干净了。

    唐璐让他坐下,他坐在榻上,却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

    “璐璐,以后不要跟那两个小子太近乎了,你看他们色/色的,哪像好人。”

    “哦……”她正想答。

    “璐璐,你看我一心爱着你,你对我一点都不上心……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她虽也喜欢东方傲,但对自己也不差,现在她跟东方傲在一起的时候比跟自己要多几倍。

    那一年他跟东方傲一起被郑氏从人市上买来,她六岁,他十二岁,多年下来,他已经当她最亲的人。尤其半年前得了她身子,眼里,心里,再也没有旁的女子。

    “我……”她睁大眼睛,正待说话,可惜又被他打断。

    “我不在乎你有几个男人,或者招谁入赘这个家里,可是璐璐,不要忽视我好吗?”

    天哪!这个男人今天是怎么了,引发了醋坛子?不行,她不要她的男人像个怨妇,也不要再听他自怨自艾。于是,她飞快的用手捂住他嘴,很快的开口:

    “听我说,阿泽,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的男人不该斤斤计较,不该像个怨妇一样,看来成天混迹后院,是把你毁了,也许你该出去干事业,长期待在家中,只会让你越来越婆婆妈妈。如果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哪天会离开你,我的男人不一定要做出多大成绩,但一定要有担当,有男子汉般的魅力,而不是跟个妇人似的小心眼儿。阿泽,你懂了吗?懂了我在说什么吗?”

    南宫泽怔住了,也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让她感到厌倦。

    “阿泽,哪怕你去种地,去当码头工人,去酒馆当跑堂的活计,在我眼中也是合格的男人。但现在,成天无所事事,遇事就吃醋,小心眼儿,只会让我反感,让我不舒服,我的男人不该这样。”

    南宫泽用手圈住坐在腿上的少女,眼中了悟和辩白:“璐璐,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过赚钱养家,你给我时间,我一定做好。”

    “不是赚钱养家的问题,哪怕你赚不来钱,只要你做的事情能体现出人生价值。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过这件事不急,我打算做生意,让你和阿傲出面管理,还有赵沈两位公子。你们的局限不该是唐家后院,而是外面,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驰骋。”她见他沉默,撩了撩眼眸,“你不要以为我见到男人就饥不择食,也不要以为我只喜欢你一个,我唐璐想要的东西,会积极争取,不想要的,就是别人放在我面前也懒得看一眼。所以,阿泽,不要限制我,那样只会让我徒增反感,徒增难过。”

    唐璐说出一直以来心声,畅快多了。

    南宫泽有点难过,他的姑娘长大了,懂得思索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成天追着他叫阿泽哥哥的女孩了。

    “阿泽,生气了吗?”唐璐见他沉默,有点担心。

    南宫泽给她一个深深的长吻,将她搂紧,只差没嵌入自己怀中、身体中。他的确配不上璐璐,连胸襟气度也比不上。

    他一直知道。

    能陪伴她,是他一生中的幸运。

    “对不起,璐璐,我昏了头了。”他今天在林子里练剑,听到下人说起外面有人打听璐璐的消息,联想端午节那日,竟是起了危机感。

    但他没有料到,他的璐璐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不再是他能左右的,就连外人也休想把她如何。

    “这回好了,没事了。”

    郑氏喜滋滋地进来,南宫泽把唐璐从怀中放开,起身朝郑氏作了个揖。

    唐璐整理几下裙子,端起茶壶要给郑氏倒茶,见茶水放久了,不甚新鲜,便招呼翠儿把新调制的冰镇草莓汁端来给她消暑。

    草莓汁由于被冰块镇着,还很凉,郑氏喝了满满的一大杯,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了擦嘴。

    “娘刚才出去,跟左右邻居们胡诌一通,说采花贼的同党在附近鬼鬼祟祟,专门打听谁家有漂亮女孩子,好等着深夜潜入闺房将孩子掳了去。还说了让邻居们当心,见到打探女孩子的陌生人千万守口如瓶,别顺着他们的话露了底。”郑氏兴奋之余,手指将茶杯敲得哒哒响,“璐璐,娘以前跟你说起采花贼事迹,还记得吗?”

    “你说过那采花贼还把周尚书的女儿给办了,但周尚书的女儿非但不气,反而央求采花贼私奔。”唐璐边啜着草莓汁,边笑着。

    “对啊,娘说了那采花贼打算在咱们坊里作案,才派同党过来踩点的,邻居们都信了,摩拳擦掌,说把采花贼的同党都打废了,送进衙门哩!”

    郑氏的主意甚好,不管任何时代,父母对孩子的保护都不遗余力,只要打着捉拿采花贼的旗号,阻止李隆基的人打探消息,她算是暂时平安了。

    现在的李隆基怎样,她不知道,但影视剧里的李隆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色眯眯的大叔加色狼。

    *******

    次日,京城另一角,相王府。

    临淄王李隆基虽然也被封王,拥有自己的王府,但多数时间还住在父亲的府邸,原因是他这位父亲的一生实在太孤寂,太凄惨了,虽也做过太子,做过皇帝,但所有的军国大事都由武则天处理,毫无实权,当了一辈子的傀儡。

    作为性情懦弱的李旦的第三子,李隆基既非嫡子,也非长子,从来没对皇储有过想法。

    他醉心音乐,勤练骑射,前者为了爱好,后者由于李唐皇室的传统。

    世人皆知道他英俊多艺,仪表堂堂,从小就有大志,虽然不被掌权的武氏族人看重,但他一言一行依然很有主见。在他七岁那年,一次在朝堂举行祭祀仪式,当时的金吾大将军,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李隆基马上怒目而视,喝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骑士护卫!”

    随之扬长而去,武则天知道后,非常惊讶,不仅没有责怪,反而更加宠爱他。

    虽然李隆基获得了祖母的宠爱,但在长寿二年的正月,母亲窦氏与嫡母刘氏仍被武则天秘密杀害,尸骨无踪。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

    如果不是他的行为招惹了武氏族人的憎恨,母亲又怎么可能死亡,可以说母亲是因他而死的。

    李隆基想起曾经的过往,心里充满了晦暗情绪,斜坐在临窗的位置,两腿不规则地弓起,端着酒杯的手搁在膝盖上,数日前玄武门前的一幕又在心头浮起。

    那个精灵一般的女孩子,自从那日见过之后,竟驻留了脑中。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吗?

    “王爷!”

    高力士畏首畏尾地进了门,在门口跪下去。

    “事情办得如何?”李隆基斜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了句。

    “奴才没找到唐姑娘。”

    “出动了皇家兵力,在长安城,找个人很费劲?”

    “王爷,您的那些手下,在查探唐姑娘时候,被当成了采花贼同党,被百姓们围殴了一顿,五花大绑送进了衙门。”

    “你可真行,我临淄王的人办事不利,还被揍了,送进了衙门?”李隆基不知是笑,还是气,唇角微微勾起,看在高力士眼里,更觉害怕。

    “奴才再派人去寻找唐姑娘的下落。”

    “晋昌坊的事情怎样了?”李隆基自行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姿势自然流畅,透着艺术家的优雅。李唐皇族都酷爱音乐,每个人都被熏陶成了艺术家。

    李隆基更是个中翘楚,如果他是长安城的一名普通人,也许会做了宫廷乐师。

    “晋昌坊……”提起这事,高力士有些羞愧,他怎么一时迷糊,让个小丫头给糊弄了?

    他那日回府,一一禀报后,王爷当时阴冷地眼神,能杀死他。

    “她穿了一身上等的料子凤尾裙,头戴宝石簪子,身边跟着两个侍卫……高公公,你竟然说她生活贫寒,家里开当铺的,而且要歇业了,正转行卖大头丸?”

    “回王爷,不是大头丸,是跌打丸和膏药……”高力士当时纠正着,却吓白了脸,原谅他失了判断能力,实在那丫头的演技太好了,将他蒙骗过去。

    “那家男的是她夫君?”

    “嗯,唐姑娘这么说的,她还要跟您和她夫君初一、十五两边过……”

    啪!李隆基那日踢翻了桌案。

    “你脑子让狗咬了,既她夫君,以及你叙述的情况,那男人必是对她爱极,怎会在大晚上的让侍卫陪同,自己却留在家中?”

    “也许她夫君有事脱离不开……”高力士当时声音小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明白是被蒙骗了。想起唐璐的话:多谢高公公,实在太感谢您了,我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哎呀,天上掉下馅饼,我不是在做梦吗?

    唐璐那天的表现十分虔诚和感激。

    换了谁都深信不疑。

    唉,世上怎么有这样邪恶的女孩子。

    “奴才前日派人去晋昌坊查过,那户人家已经人去屋空,周围邻居说从来没见过唐姑娘,就连她夫君也是从别处迁居来没几天,但现在却不知哪去了。”

    李隆基又饮了一杯酒,唇角微闪着冷笑,将空杯丢在桌上。

    “滚出去!”

    高力士如临大赦,磕了头,倒退数步,再转身离开。

    李隆基眼瞳幽深地如同山间的溅水,让他无比愤怒的是,那个女子竟然不稀罕临淄王侍妾的头衔,好像这个头衔侮辱了她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他临淄王是洪水猛兽,还是青面獠牙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