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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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二居然不在，你不觉得这太反常了么？”苏少白皱眉看着南宫昊。
金主大人无声的扬扬眉毛，那人什么时候正常过？
苏少白：………………
算了，还是发个信符问问吧。
“对了，”苏少白得意的捧起那柄万仞剑，递到南宫昊面前，“快找个地方试剑！”这柄剑，只有在金主大人手里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南宫昊垂下眸子，瘦长的手指自翼状的剑格、火焰状的剑身、高耸的剑脊上轻轻拂过，他的指腹处带着薄茧，手指纤长有力，形状十分好看，此刻落在万仞剑上，却在微微的发抖。
神兵利器，生平所愿。
待到被苏少白捧在面前，触手可及之时，饶是向来冷淡的天才剑修，也不禁动容。
“肯定会升品的。”见他不拿，苏少白伸手又往南宫昊的面前递了递，“我说过，要给你炼制一柄神剑！”万兽石配上的无，再加上他紫品的修为，这柄剑怎么可能会止步在青品！就算没有神通，天下间其它的剑器遇到它也要俯首称臣的。这才是能配上金主大人的绝世利器。
右手握住万仞剑，左手将苏少白带到自己怀里，南宫昊喉头颤动，声音犹如桐木击石，一字一顿，“登仙堕魔，不负君心！”
小厨子猛的被金主大人搂进怀里，而后听到那句话，微微有些愣怔。
世间大道，能成者几何？或陨殁为尘，或堕入魔道，修仙之途，向殁而求生。
修道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登仙堕魔，不负君心。
我愿与你，清风为盟，碧水为誓，许仙魔不毁之约，断万年离背之念。
南宫昊的手臂紧紧压住苏少白的后背，两人之间亲密得没有一丝缝隙。隔着衣衫，苏少白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南宫昊紊乱的气息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我也是。”苏少白闭上眼睛，用力回抱住南宫昊。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二月料峭的寒风，此刻吹来，竟是暖意袭人。
两日后，无名城。
凌云阁分店的二楼包间，金玉满堂，极尽奢靡。
“二哥，找我们来不会就是来看你的新店吧？”苏少白站在窗前往打量着楼下，长街之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凤二可真了不起，居然把凌云阁都开到无名城里来了。
离窗口不远的靠山椅上，南宫昊与夏末相顾而坐，夏末手里拿着一只碧色剔花的茶壶，正在往四个茶盏里倒茶，目光在南宫昊背后的万仞剑上一掠而过，漾起浅淡的笑意。苏少白炼器跟凤二炼丹一样，独步天下。
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牛奶和白隼在角落里滚做一团，木质的楼板被它们折腾的“砰砰”响。
凤二堂而皇之的抢过夏末的杯子喝了一口，润过喉才摇着玉扇道，“这里出了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苏少白扬扬眉毛，别再出个假冒的铸剑师就行。
“无名城西边差不多五百里的地界，天上破了一个窟窿。”凤二合上扇子隔空敲敲自己的下巴，摆出疑惑而忧郁的表情。
窟窿？
苏少白心里咯噔一下，仓促的看了金主大人一眼，连忙追问，“什么样的窟窿？”
“前几日，我和夏末本想到无名城的店里看过之后，再赶去博山派的百器大会。结果无意中听说掌柜的说起这件怪事。我觉着有些像是那个你提到过的奇岙之州出现的“天漏”，于是特意跟夏末一起过去看了看。”凤二用玉扇支着下巴，凤目微眯，“那东西离地大约七八百丈高，黑咕隆咚的，越靠近越不舒服。掌柜的说，开始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只有二十来丈宽，现在已经有三十来丈了。而且好像还在不断长大。”
南宫昊眸色一凛，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凤二。
“是不是黑色的气旋状？派人手盯着了么，里面有没有感觉到魔气？”苏少白焦急的追问。
“你别急，”凤二用扇子敲敲他的肩膀，“我们猜这东西很可能有问题，特意亲自在那边守了几天，所以才错过你在百器大会上大显威风的重要时刻。”
“那不重要，”苏少白无所谓的摆手，接着追问，“窟窿有没有噬人？”三十来丈宽的天漏，岂不是比奇岙之州的那个还要大？
“之前就不好说，这几日肯定没有。我和夏末守着的那几天见过一次细微的魔气外溢，被夏末毁了。那附近都是砂砾，风沙之地，荒僻无人，就算真有途经的凡人或者修士被吞了，恐怕也很难发现。”
十有□□是天漏！苏少白眉心紧皱，与南宫昊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同样看到担忧之色。
“带我们去看看。”南宫昊站起身来。原本撒欢的牛奶打个滚抖抖毛，立刻站到主人脚边，似乎刚才玩疯了的大型白毛团子都是别人的错觉。
无名城西边大约五百里的位置是片砂砾化的荒野，土沙漠漠，寸草不生，放眼望去，旷野之上只有零星的几棵枯树，伴着一地黄沙，荒凉寂寥，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北风打着旋儿飘过，卷走土丘上的浮沙。
黄沙之上，青天如碧，一个巨大的黑色气旋覆压在空中，如同凤二所说，它的直径约有三十丈，比奇岙之州的那个天漏还要大。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团厚重的黑色气旋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流动。犹如活物，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真的是天漏！”苏少白仰头望着它，眉心紧皱，靠近到它方圆五里的位置就会明显觉得不太舒服。当初奇岙之州那个已经很难应付，眼前这个只会更加棘手，而且，它现在如此之大，魔物恐怕随时都会破天而出！
南宫昊面沉似水，眉心聚拢成川，“此处必须有人守住。”以这块天漏面积，如果有魔物窜出，后果不堪设想。
“果真是？”凤二皱起眉心，“那就是要立刻封住它？”
“没错。”苏少白叹口气，“需要七位大乘期以上的长老出手，用七星阵封住。”这是现知最有效的办法。但是，东皇大陆可不是奇岙之州，想要立刻凑齐七人封住它，谈何容易？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按照凤二的描述，之前即便有魔气外溢，也极其细微，只能让异兽性子暴躁，不会到魔化的地步。
“七位大乘期以上的长老？”凤二惊讶的挑起眉峰。大乘期的长老，不但人数稀少，而且不是在历练就是在闭关，一时之间很难聚齐。
“我给掌门写封信符求援。”南宫昊神色郑重，此刻起，他要守在此处，尽全力封住魔气甚至可能出现的魔物。天漏一旦被打通，整个东皇大陆就会化为魔物的修罗场。事关无数凡人和修士的生死存亡，需要天奇门的掌门召集各大修士门派共商对策。
“我和道兄一起守在这里。”夏末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不，你得跟我去。”凤二一脸正色，“信符上可能说不清楚。我们去天奇门，和掌门一起跟其他门派解释清楚。”事关重大，有他和夏末在，就不是天奇门一家之言。
二月初六。
二月的砂砾之地，入夜便是苦寒。
南宫昊和苏少白并肩坐在天漏下，监看着天上那个黑洞样的漩涡。牛奶卧在两人身侧给他们挡风。为防万一，两人在天漏下方布下了三层法阵，随时准备用灵石开启，不能再让那些魔气有机会散出去。
魔气还好，若是魔物，以他们两人之力抵挡起来着实有些吃力。苏少白思前想后，默默的写了一封信符，紫光一闪，消逝在他的指间。
给谁的？南宫昊挑眉看向苏少白。
“魏无法。”苏少白老实的回答。算算时日，魏无天也应该早就突破大乘期才对。如果他能出手帮忙，怎么都是一大助力。但是他跟魏无天没有交情，只能发信符给魏无法试试。就算是魔修，也未必愿意魔物临世吧？
魏无法？南宫昊摇摇头，“他们不会来的，这条通道如果通往魔界，对他们来说才正和了心意。”
“那可未必。”苏少白扬起眉毛，“只要魔修还未修成，这里就是他修行的地方。东皇大陆如果魔物横行，对他们同样也是威胁。毕竟，魔物可不会因为他们是魔修就手下留情。”清缴魔化异兽的那二十年足以让他深刻的认识到，对魔物来说，所有带灵气的东西都是它们壮大自身实力的工具。
对它们来说，没有同类。
难以想象，魔界会是怎样的景象，真的有魔神或者魔修会待在那里么？仙魔大战之间的争战，会不会就是因为魔修想占领仙界？
南宫昊垂下眸子，静默不语。小厨子的说法似乎也没错，眼前对于魔修来说，就是选道修做对手还是选魔物做对手的问题。
“你觉得七星阵的人最快多久可以凑齐？”苏少白用胳膊撞了撞南宫昊。
“据我所知，天奇门、惊鸾派、点墨派三派各有一位修为超过大乘期的老祖，不过他们都已经多年未曾露面，不问世事。”
“要是良右在就好了，渡劫期的大能。”苏少白忧郁的望着天上那个黑色的漩涡，摸摸牛奶的脑袋，那孩子不但修为高深，还是七星阵的熟练工。事半功倍。
“你这么说我倒也想起个人来。”
“谁？”
“青越前辈。他若知道天漏之事，定会出手。可惜，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南宫昊淡定的语调里，透出丝不易察觉的慕念之意。
“等等……”苏少白低头在自己的储物戒里翻找起来，提到青越前辈，自然就会想起与他形影不离的寒衣。他记得寒衣前辈给他留过一只玲珑剔透的黑色玉石盒，一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这是当初寒衣前辈留给我的，你见过这种东西么？”
苏少白把那只黑色的玉石盒递到南宫昊面前。他思来想去，寒衣前辈说做个念想的意思，应该就是想他的时候可以用吧？但是怎么用？
南宫昊皱眉接了过去。这东西，从未见过。
二月初七，白头谷。
上官世家的宗祠内，一年一度的祭祀之礼。
朱浆漆墙，黄璃铺瓦。百丈长的织锦纹黄布在数丈高的竹木上间隔挑起，变成两道长棚，从堂前一直拖到门口。
白底金漆的神位牌供在朱红色的平头案上。一人来高的巨型铜炉内插着三只紫红色的千奉香，香火绵延，蒸腾而上。
上官家的家主安心的站在距离铜炉三丈开外的地方垂手而立，平心顺气，静待祀礼。他身后两百多名上官世家子弟，整齐的列为六列，领襟和袖口都是明晃晃的浅黄色。上官家的大长老眼角微皱，望着庭院内排立整齐的世家子弟长出口气，满意舒心，南宫昊和苏少白已经回来了，再不会有人在祭祀时找他们的麻烦。
吉时一到，大长老立在堂前，神色肃穆的扫视庭院，“敬拜上官家十一代高祖！”
罡风劲吹，青紫色的光芒闪烁，铜炉和上官家家主之间的空地上，忽然影影绰绰的出现两个修士的身影。
情景分外眼熟。
上官世家众人：………………
光芒褪去，只见一个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铜炉前。
矮的那位穿着件淡红色锦袍，看模样是个只有□□岁年纪的小男孩，长得粉琢玉砌，两只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眉心却带着煞气，正板着一张包子脸小大人似的审视着四周。高的那位是名老者，身上缠着捆仙索，失魂落魄，身上的衣服也脏污的不像样子。
“哥？”人群里的上官浮失声叫道。被捆仙索绑着的人，正是上官谦。上官谦面如死灰，垂着头不应。
“你认识他？”小男孩的目光落在上官浮身上，童音还带着奶气。
“是。”上官浮垂头应道，上官谦所做之事，早就由当时幸存的弟子报于家主和长老。已经形同上官世家的叛徒，必受家法极刑。刚才叫的那声是下意识反应，待醒悟过来现在的情形，他兀自尴尬不已。
“这里是上官世家？”良右苛刻的扫视一圈，庭院里的人跟这人身上的服饰基本都一样。这就是东皇大陆？比奇岙之州差远了！良右嫌弃的皱起眉心。
“是上官家的宗祠，”大长老站出来回话，“不知……道兄有何见教？”眼前这位虽然看外表是个孩童，修为却深不可测，他觑着对方的表情斟酌着用词。虽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但看上官谦的样子，眼前这孩子模样的恐怕是个煞星，需要恭敬以待。
“你是谁？”
“回禀道兄，在下是上官世家的现任大长老。”
“那好，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良右拍拍手，不耐烦的说道。小白到底在哪里？这里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上官家这两位长老其实很倒霉。好不容叛家离德的折腾到奇岙之州，却落在极雾派手里，兽魄石也被夺走。青意门在极雾派后山的密洞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上官谦时，另外一位长老已经被方朗杀了。斯长老无意中供出受方朗指使谋害苏少白和南宫昊的事情。他知道后，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了方朗和斯长老。上官谦的状况青意门不好发落，罗掌门便想将上官谦和重新下过禁制的门符送回东皇大陆，交由上官世家自行处理，同时也可恢复与上官世家的联系。良右就“自告奋勇”的抢了这个差事。
“这……”大长老踌躇了一下，挥手叫人先将上官谦押了下去。
“我很忙，这是青意门的罗长老托我带的信符和门符，具体的你们自己看。现在，立刻找个人带我去找南宫昊或者苏少白！”良右从腰间金带里摸出张淡绿色的信符和一只黑色石鼎，甩给上官家的大长老。
南宫昊或者苏少白！
又是这两位，大长老的脸顿时僵住了。
二月初八。
寅时过半，天色半暝，旷野之上，罡风疾吹，风沙飞起，黑色的漩涡猛的急转起来。
糟糕，有魔物要破天而出！南宫昊弹身而起，朝着苏少白道，“启动法阵，站到外面去！”他盯着头顶疾转如轮的气旋，缓缓抽出万仞剑，风声拂刃，虎啸龙吟。
苏少白原本还在摆弄寒衣留下的那个盒子，闻言立刻跳起来踏上飞器去放灵石，球形的石盒骨碌碌滚到沙土里。
漩涡猛的朝下凸出一块，尖锐的怪叫声自天漏内传来。苏少白觉得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自己的额头上狠狠敲击，又像是个无形的头箍勒在头上，一步一紧，勒进自己的头骨，神经抽搐般的痛入骨髓。
白隼想展翅飞起，魔音灌耳，“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牛奶更是疼得直接将头蹭在砂砾上打滚，直蹭得满头鲜血淋漓。
苏少白忍着剧痛，抽出吴钩剑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试图用皮肉之苦缓解，胳膊上的疼痛感带走了一些注意力，他一咬牙，又划了一刀。苏少白头痛渐缓，放着开启法阵的灵石，心却猛往下沉，上次白隼和牛奶对于音波攻击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现在要面对的这只魔物，恐怕比当初奇岙之州天漏里的那个要厉害得多。而且，他们只有两个人！
“噌！”“噌！”“噌！”青光暴涨，三层法阵由外到内接连撑起。
会不会被控制？放出求援的信符之后，苏少白飞快用吴钩剑照了一下，剑身上映出的桃花眼黑白分明，苏少白暗自松了口气。有方演做前科之鉴，他可不想亲手扎金主大人一刀。
黑色的魔气浓烟般的自天漏内汩汩冒出，遮住半暝的天色，风沙飞舞，天漏的面积像是迅速扩展了两倍。
与此同时，南宫昊挥剑而起，冲向空中疯狂窜涌的魔气，剑光密织如网，燕风错影剑法倾泻而出，灵气绞着剑气化为一条青龙，几息之间，便将浓烟状的魔气清扫干净。风沙也静止下来。
四周的空气蓦然沉寂，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自天漏内倾泻而下，排山倒海，压得人心头慌悸，喘不过气来。魔物！南宫昊猛的抬起头，一只长着暗红色鳞甲的魔物猛的穿破漩涡探出头来！
正在赶回南宫昊身边的苏少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丑得太震撼了！巨大的暗红色头颅挂在半空，天漏那三十丈的洞口堪堪够它伸出脑袋，魔物的皮肤上都是暗红色的鳞甲，起伏不定，尖锐得如同砂石，单是鼻孔的大小就已经超过牛奶。嘴巴有点像鳄鱼，颚部开口极大，至少得有五十丈，里面布满锋利的兽牙。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血红色的竖瞳，妖异恐怖，摄人心神，看得人心底发麻。
它是魔！嗜血饮恨，踏生灭世，杀万物以成魔！
苏少白与它对望的瞬间，彷佛有一只凶残而冰冷的手狠狠在他心脏上攥了一把，后背不由自主的窜起一股凉气，冻结全身，双腿却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那是一种由心底深处迸发出的恐惧感，绝望得完全控制不住。
那魔物豁的张口，一股烈焰带着腥臭的风铺天盖地的朝着两个渺小的修士卷过来。
南宫昊纵身而起，挡在脸色惨白的苏少白身前，熊熊烈焰之中，连挥数剑，剑光成网，剑气化为屏障，护住自己和苏少白。
“你怎么没出去？”南宫昊难得的声色俱厉。苏少白这才回过神，心有余悸的疾喘了几口气之后，身体才能动弹。魔物果然恐怖！
“跑反了。”苏少白朝着南宫昊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他们布的是青蒺阵，未毁之前易进难出，专困死敌。
南宫昊：……………………
苏少白深深的看了南宫昊一眼，把吴钩剑插在腰里，左手微颤着抽出自己的无影弓。他现在是真的怕，数十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与死亡挨得如此之近。但是，无论生死，他觉得自己和南宫昊都应该站在一处。即便现在要面对的是魔物。
风火连天之中，被魔音所扰的白隼和牛奶来不及躲到南宫昊身边，被烈火焚心蚀骨，烧得满地打滚。白色的被毛迅速的焦秃，皮开肉绽。
“牛奶！小白！”苏少白把番天印抛到它们身前，牛奶和白隼忙不迭的躲了进去。奄奄一息的趴在里面。
魔物趁着火势又从天漏内爬出小半个身子，两只前爪全部伸出。在它身侧，魔气滚滚而出。黄沙漫天，罡风吹得地上的两人几乎站立不稳。
南宫昊横剑于胸，犹豫的看了苏少白一眼。
“不用管我。有土龙护甲和布丁在，肯定没事。”苏少白眯起左眼，引弓搭箭瞄准浓重如蘑菇云状的魔气，“丑八怪归你，魔气归我！”他似乎是在说服南宫昊，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小心。”南宫昊深沉的看了苏少白一眼，手持长剑掉头迎着浑身布满暗红色鳞甲的魔物冲了上去。
以身形来说，南宫昊甚至还不如那魔物的一颗牙齿高。那魔物仍旧毫不在意的努力朝外拱动。等它全身现世，灭掉眼前这两个修士简直轻而易举。
兽纹激荡，剑气如虹。
剑光之下，独角神兽一骑当先，剑气缠身，万兽之魂浩浩荡荡的跟在它身后，彷佛也组成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巨兽，势不可挡的冲向空中的庞然大物，气势惊人。
魔物陡然一僵，摆头迎上。
“轰！”双方的撞击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响动，万兽嘶吼，空气犹如实物般荡起无数气痕，苏少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疾喘了几下才勉强站定。
吃痛的魔物半空中悬挂的身子猛的翻滚起来，腥臭的口水甩到沙土里，滋啦啦的溅起白烟，估计是腐蚀性极强的东西。兽影散去，轻敌的魔物右眼角被划伤，从嘴巴到眼睛出现一道极长的伤口，虽然不深，却血肉翻开，空气里散出浓重的血腥味。
它已经活了几万年，红色的鳞甲坚如磐石，无物可透，现在居然被划出个豁口，愤怒的魔物闷吼一声，吼声震得地面的沙丘都在颤动。它腹下与天漏边缘相交的位置，应声钻出一只艳红色的魔物，头顶双角，四爪如兽，不过它的身形相比之下要迷你得多，应该只有四五丈长，跟戮天差不多大。
南宫昊毫不迟疑的再次挥剑，剑光如潮，万兽奔涌！
吃过亏的魔物面对伤过自己的剑锋不肯再硬接，张口就朝剑气袭来的方向喷出道数十丈宽的烈焰。
烈火阻住了兽蹄，两相僵持，片刻后，兽影慢慢消融在烈焰之中。火光熊熊，南宫昊的身影当场就被淹没。下一刻，天才剑修破焰穿出，一跃而上，万仞剑在空中暴涨为十丈长短，劈向魔物的头部。那魔物身形巨大，反应却十分灵活，伸爪就朝空中的万仞剑抓去。它的巨爪破过千兽的皮甲，沾过无数鲜血，威压如刃，煞气袭人。暗红色的爪勾与万仞剑相交，罡风卷沙，天昏地暗，尖锐的金戈声争鸣而起，火星四溅。
它腹下那只魔物趁机探出整个身子。
苏少白心中一惊，立刻搭箭射向那只艳红色的魔物。
“砰！”灵气箭射到它身上，消散为尘烟。它朝旁边拱拱，又一只一模一样的魔物探出头来。
不能让它们出来！
苏少白一咬牙，直接抬起左掌，一条紫色长龙浴火而出，迎着半空遨游而上，猛扑向那两只挤在一处的艳红色的魔物。
两只小魔物怪叫着，被紫色的火龙越缠越紧，那高频而尖锐的声响让苏少白头痛欲裂，用无影弓才勉强稳住身形，原来最早那阵奇怪的魔音是这两只小魔物的叫声。
“啪！”在空中与魔物僵持片刻的南宫昊被震开数丈远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万仞剑疾缩回四尺，蓝衫上渗出数道血痕，那是正面对决时，魔物强大的威压所致。
艳红色的双角魔物被生生烧为焦炭。压在它们身上的大只魔物也被烫得在天漏里扭动起来。没等苏少白缓出口气，噼里啪啦，天漏里接连掉出六只同样艳红色的魔物。
刚才它叫来的不是两只而是八只！
苏少白：………………
一千只羊驼在小厨子心内呼啸着跑过。
六只双角魔物在空中便开始张牙舞爪，两只冲向南宫昊，四只落向地面，刺耳的怪叫声再次响起。天漏内暗红色的魔物猛的挥出一爪，凌厉的爪风如同神兵巨刃，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扑向地上的苏少白。
南宫昊挺身迎上，接连挥出数剑，金光闪烁，剑光绵密如网，挡住魔物那一爪。两只双角魔物被剑气绞杀为肉泥。“噗！噗！噗！”他身上再次迸出数道血痕，蓝色的衣衫已经被染为紫色。
苏少白的耳朵在双角魔物的怪叫声中。沁出了鲜血，落到地面的四只魔物聪明的分散开来，分四个方向冲他扑去。
火龙窜出，一只双角魔物在火龙口中化为焦炭，以苏少白现在的的灵气，只能支持布丁化龙三次。现在还有一次，要对付剩下的三只，根本不可能！可惜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第三只已经冲到他面前。
火龙再起，又一只魔物怪叫着化为焦炭。苏少白体内的灵气消耗殆尽，几近枯竭。
南宫昊举剑长引，落雷诀挥出，半空中光影如电，千道霹雳自九天之上直劈而下，空中兀自扭动的庞大魔物猛的顿住身形，周身迅速冒出团团魔气，将它露在天漏外面的半个身子层层护住！
“轰！”“轰！”“轰！”霹雳的力量大部分都被魔气所耗，只在魔物身上留下数个冒着青烟的黑点。
见苏少白不再放出火龙，地上剩余的两只双角魔物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来。
苏少白瞪着他们，猛的拔出腰间的吴钩剑。
南宫昊瞥见扑到苏少白身前的那两只魔物，瞳孔微缩，转过身来，万仞剑隔空挥出。避开霹雳的魔物逮到机会，凶猛的伸爪拍向剑修后背。身后劲风来袭，夹着魔物的威压，令人遍体生寒。南宫昊撑起剑气屏障，拧身而避，身形疾闪，剑气击出后仓皇回身抵挡。“噗！”爪风透过半成的剑网落在他身上，由肩及臂，鲜血立刻浸染了半边蓝衫。
“砰！”左侧的那只魔物被南宫昊的剑气斩为两截。苏少白手中的吴钩剑架住右边那只魔物的勾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魔物的尾巴猛的扫向他腰腹。苏少白支撑不住，就地一滚，狼狈的躲过，双角魔物立刻再扑过去。誓要生饮他的鲜血。
看到即将被双角魔物扑倒的苏少白，天才剑修忍着剧痛，咬牙举起长剑。
他背后的魔物也再度挥爪，罡风凛冽，飞沙走石，它的爪勾丝毫不逊于万仞剑，南宫昊若不撤剑而防，必定死路一条。
金色剑光疾闪，击穿风沙，直冲地面。“砰！”在双角魔物的爪子即将搭上苏少白手臂的刹那，南宫昊的剑气将它斩为两截。
南宫昊身形急退，支剑为屏，仍被空中那只魔物的爪风击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破碎的纸鸢，无力飞起，重重的摔在砂砾地上，带出一声闷响。“噗！”趴在地上的南宫昊吐出一大口鲜血。若是没有剑气屏障和身上那层土龙护甲，他这会儿恐怕早已气绝身亡。
“南宫昊！”躲过一劫的苏少白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到南宫昊身边。剑修大人的背上和腿上带着两道长长的血痕，皮肉外翻，露出白色的骨头，惨不忍睹。
双角魔物的爪勾穿透了紫品铸剑师的土龙护甲，他右臂上血如泉涌，苏少白却半点没感到疼痛。他左手颤抖着摸出两颗丹药慌乱的塞进南宫昊嘴里，又慌乱的摸出药粉倒在那两道恐怖的伤口上，鲜血瞬间将药粉染为血色。南宫昊身上的血迹将他的白衫也染得通红。鲜血顺着苏少白的手肘滴到沙地上，洇红黄沙，与南宫昊的血迹汇到一处，越漫越大，落在旁边的黑色球形石盒也沾到血迹，石盒闪出层浅淡柔和的紫色光芒，转瞬即逝。
空中的魔物得到机会，用力扭动着身躯，试图将整个身体拽出天漏。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暗红色山峰，遮天蔽日，随着它的动作，强大的威压倾泻如洪。
“嗡！”威压与最里面的那层法阵相撞，青光疾闪，如同烛火般湮灭于风中。
“嗡！”第二道法阵也在几息之间被威压撞得支离破碎，溃散如尘。
“嗡！”震荡数回之后，第三道法阵勉强未散。
被天漏困住最后一截身躯的魔物仰头而啸，血红色的竖瞳猛的鼓胀，烈焰呼啸而出，气冲霄汉，四合之内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法阵以内，尽成火海。
杀意如刀，屠尽万物，立地为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感觉到漫天的杀意，火海中，两道白色的身影自番天印里疾扑出来，撑起红紫两色光球，挡在苏少白和南宫昊身前。
牛奶身上数道伤口迸裂，血流如注，白色被毛已经烧得没有完好之处。白隼的两只翅羽都变成焦黑的颜色，有点地方甚至露出血肉，惨不忍睹。鲜血一点点的顺着它的翅羽流到地上。又在烈焰里迅速化为焦黑。
光球的范围在烈焰中越缩越小，苦苦支撑。别说烈焰，单是魔物的威压已经足以令它们跪伏。
“牛奶，小白，回去！”苏少白着急的朝它们吼道。躲在番天印里，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嗞！”牛奶通身猛的绽放出紫色的电光，光弧乱窜，重新撑大光球。它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苏少白一眼，带着明显的眷恋，已经变为紫色的眼睛涌出两颗硕大的泪珠，吧嗒，滴落在地上。
白隼默默低头用鲜红的喙整理着自己已经半秃的翅膀，似乎那对它来说是此时最为重要的事情。
下一刻，牛奶尾部崩成一条直线，仰头长吼，声彻云霄，浑身的紫色电光再次暴涨，它的身体已经完全淹没在电光里。
苏少白瞪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牛奶的吼声！它就像一只脾性柔软的大猫，乖巧懂事还带着点小聪明，以往无论别人怎么蹂/躏它，得到的也顶多只是撒娇似的呜咽或者警告类的喉音。即便与异兽对阵，也只会吐出霹雳，它从未张口吼叫。霹雳吼，应雷而生，泣血而吼，生为鸣，死为吼。
刚才那一眼，是带着必死的觉悟！
白隼摇摇晃晃的展开半秃的翅羽，抓起俨然成为霹雳球的牛奶，迎着火光视死如归的朝着屹立如山的魔物冲去！
鲜血一滴滴的自空中滴落，未落到地上便在烈火中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烟。
这是它们最后一次并肩而战。
穷途之下，已是末路。
熊熊烈焰中，紫色的电光球一头扎进魔物的口中，它们要冲进魔物的体内跟它同归于尽！为主人换来一线生机。
“不！！！”苏少白猛的站起身来。
蓝色身影疾起，南宫昊背上鲜血淋漓，提着万仞剑破焰而上，直取魔物左眼。
苏少白拽出吴钩也踏上飞器，要死一起死，他们四个，到哪里都不寂寞！
电光火石之间，传来声熟悉的咆哮！一道白色的身影疾如流星的朝空中的魔物冲过去。
那是一只肋生双翼的巨大白虎，戮天！
仔细再看，它头顶上还站着两个紫衫的身影。
苏少白长出口气，没想到，最先赶来的会是魏无法魏无天这两个魔修！
两道紫影猛的弹起，与南宫昊一起冲向魔物的左眼，白虎却掉头飞向魔物口中，千钧一发之际，将另外两个血肉模糊的毛团拽了出来。
“吼！”魔物爪风如电，地动山摇，激起数丈高的黄沙。魏无法和魏无天协力抵住，南宫昊剑气挥出，宛若长虹贯日！
“啪！”魔物血红色的竖瞳被剑气贯穿，血如泉涌。
魏无法和魏无天双双被魔物的爪风击出，急退数丈。紫衫的魔修唇边沁出一丝鲜血。
戮天将白隼和牛奶送回到苏少白的身边。那两个血肉模糊的毛团子躺在飞器上，气息奄奄，一动不动。戮天飞在旁边，呜咽了一声，着急的伸出舌头去舔牛奶。
苏少白连忙从储物戒里摸出几颗药丸，给牛奶和白隼分别喂了下去。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一闪而现，戮天猛的拱起身子，挡在苏少白和两个秃毛团子前面，虎视眈眈，凶性毕露，随时准备攻击。
“魔物？”紫衫的那人摸着下巴望向半空，对旁边的戮天视而不见。
“嗯。”青衣的那位应了一声算是回答，面色却十分慎重。
“寒衣前辈？青越前辈？”苏少白安抚了戮天，吃惊的看着他们。
“怎么不早点叫我们？”寒衣瞪着满身是血狼狈至极的苏少白。
苏少白：………………
小厨子默默垂下头，他倒是想叫来着！
瞥了苏少白还在流血的胳膊一眼，又转头看看空中强弩之末的南宫昊，寒衣扬起下巴对着青越道，“老子喜欢这地方，打算独占，岂能让别的家伙染指。”
青越望着他，眸色温柔的道，“好。”
南宫昊一击得手，强撑着疾退而出，瞎了一只眼睛的魔物头部疾甩，犹如巨峰扫过，挟带风雷。触之便是粉身碎骨！
青越寒衣两人身形一晃，心有灵犀般的同时出手，阻住魔物甩向南宫昊的巨大头颅。
魏无法和魏无天趁机攻向魔物的前爪。
“砰！”“啪！”
罡风激荡，青越和寒衣衣衫鼓动，阻住那雷霆万钧的一扫，魏无法和魏无天分别击中魔物的两只前爪，只留下道极浅的伤痕。
魔物左眼被废，暴怒之下又被封住杀招，气得大吼一声，烈焰在它口中疯狂涌出，势同吞天灭地。
空中的众人刹那间被卷入赤炼地狱，苏少白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与外面的烈焰呼应一般，滚烫如炎浆。
“蚀心火！用灵气护住心脉！”烈焰中的寒衣大喊一声，苏少白慌忙运气。魏无法和魏无天的唇边都沁出了血迹。第三层法阵已经摇摇欲坠。
天边数道剑影飞来，打头那位居然是个身着红衫的□□岁的孩童，他身后跟着三四十位修士，正是凤二、夏末、连微山、祁墨等人，还有四位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小白，你怎么样？”良右第一个朝苏少白扑了过去。
“没事！”苏少白无力的摇摇头，勉强指着前面的火海，对着良右和随后赶过来的夏末等人道，“快去帮忙。”
“二哥，”小厨子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牛奶和白隼，“帮我救救它们。”凤二沉默的点点头，在血肉模糊的两只灵兽身边蹲下来。
冲进火海，庞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见到那几位正在和剑修携手抵抗魔物的魔修，那些道修皆有些愣怔。再看到那只可怕的魔物，五位顶级修士联手依然被打得狼狈不堪，所有修士的心都如同坠进冰窟，不由自主的胆寒心惊，惊骇不已，今日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化神期以下的都去外面，护住法阵。其余的收拾魔物。”这种时候发什么呆！良右站起身来，丝毫不受魔物威压的影响，板着包子脸毫不客气的指挥身后的修士，众人被他一吼，才自魔物的威压中缓过神来，连忙依言分散而去。
“你们学一下。”良右不知道除去南宫昊之外，谁后去补七星阵的最后一个空缺，索性将七星阵的阵法给在魏无天、青越、寒衣各甩了一份。淡金色的光芒浮现在三人额前，一闪而入。
正跟魔物拼命的魏无法暴躁的看了良右一眼，这种时候谁有时间学阵法？良右视若无睹。
祁墨状似无意的落到魏无法身边，对着他勾起个淡淡的笑容，故人相逢，别来无恙？
魏无天擦擦嘴角的鲜血，戒备的看了祁墨一眼，跃至两人中间。
魏无法：………………
连微山摇头道，“什么时候了，徒弟你还勾搭人。”
祁墨：………………
众人协力之下，烈焰终于溃散而去，露出微亮的天色。
魔物狂躁的一甩尾巴，睁着唯一的右眼，昂头朝着天漏猛的一吸，半空中黑色的气旋硬生生被扯下一线，螺旋状的黑气带着骇人的气势，源源不断的涌进它的嘴里。随着黑气的涌入，它暗红色的鳞甲上那些尖锐的凸起越发明显。
“小心！快避开！”南宫昊话音未落，魔物身上黑色凸起全部打开，黑色的魔气锥透甲穿出，激射而来，密密麻麻，像是要毁天灭地！，袭向在场的所有人。
“乒！乒！乒！乒！”罡风疾吹，灵器震鸣。
三四个修士胸腹间被气锥穿过，仰面倒了下去，一击毙命。还有两个侥幸的，抱着残肢断臂僵立在那里，身上鲜血淋漓。
这就是魔物，他们甚至还没有与魔物对上一招。
连微山也被气锥的风刃伤到左臂，幸好不太严重。护阵处的七八个修士被风压震的五窍渗血。
“吸引它的注意。”良右边喊边从魔物左侧的盲区跃起，再弄坏它的右眼，让它全瞎就好办多了。
众人会意，蜂拥而上，分别袭向魔物的爪子巨口。魔物摇头摆爪，愤怒的还击，风刃排山倒海般涌出，瞬间击伤四五个修士。一人伤势过重，气绝身亡。良右趁机挥掌而出，“噗！”魔物巨大的竖瞳被戳出个硕大的血洞。
“吼！”被猛然戳瞎的魔物痛得翻身在天漏内打起滚来，不时喷出腥臭的液体，烟尘四起，地动山摇，庞大的身躯瞬间将身边闪避不及的修士撞出去，将他的五脏六腑震为碎片。
“上！”青越率先抽剑，豪气万千的击向空中乱滚的魔物。
风云激荡，夹杂着魔物令人胆寒的吼声，众位修士跃身而上，同时扑向魔物。灵气如海，震荡不休。
“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接连几人又被魔物刀枪不入的身体撞飞。
“噗！”“噗！”青越和良右两人同时击穿了魔物的下颌和腹下，两个硕大的血洞溅出血雨如瀑，洒了他们一身。
瞎眼的魔物朝天漏内疾退数丈，试图用天漏作为屏障，只露出硕大的脑袋。魔物威压如山，吐出漫天烈焰，似要烧尽外面所有的活物。
夏末和祁墨虽然挡住了火势，却被威压镇破了心脉，气血逆转，猛的吐出口鲜血。此刻，法阵内的所有修士，除去良右、青越、寒衣三人，全部都已负伤在身。
“打它的伤口，把它逼回去。”良右仰头对着青越和寒衣说道，凭他们在场这些人的力量，要灭掉这只魔物基本不可能。
青越点点头，三人身影扶摇直上。剑气挥曳，光撼天地，气震山河，再次击向魔物的伤口。
另外四位大乘期的修士、南宫昊、夏末、魏无法、魏无天等人紧随其后，剑锋鞭影交错，巨大的光弧长可劈日，锐不可挡的朝魔物接连而去。
瞎眼的魔物找不到对手，胡乱吐出几道烈焰，接连几拨重击将它下颌上的伤口撕大了几倍，它只得把头部的伤口藏回天漏内。
退回去了！众人这才稍微喘了口气，跟它对战，九死一生。
“你们四个跟我摆阵！”良右立刻点指着那四位大乘期的修士抓紧机会布阵。见良右和另外四名修士在五角坐定，青越和寒衣对视一眼，身形一动，补全最后两个空位。
“起！”良右清脆的童音响起，左右两掌的掌心激射出两道金色的光弧，其它六人的双掌也跟着飞出同样的光弧，十四道金光，七七为环，组成两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七边形，天漏的位置正在七边形正中。
感受到七星阵的威压，天漏内的魔物不甘心的怒吼一声，挣扎着要从天漏里爬出来，口水甩落到结阵的修士身边，地上冒起丝丝青烟。“轰！”烈焰自空中奔涌而下，扑向所有的修士。众人立刻展开护障抵挡。护阵旁的两名修士猝不及防，被烧为黑炭。
南宫昊、魏无法和魏无天三人急忙再次出手，绝对不能让它冲出来！
苏少白焦急的看了空中一眼，着急的运转着体内的灵气，不够，他回复的还不够。
空中的三人并肩而立，南宫昊举剑挥出，血染青锋。“轰！”罡风疾吹，空中三人衫发乱飘，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一股悠远而温暖的气息汩汩流出，开始犹如涓涓细流，继而奔涌如江，最后则浩瀚成海。昏暗的天色中，巨刃带着烈日之火，在半空中化为光明神兽，气势汹汹的冲向天漏内露头的那只魔物。
光明神兽，刚石为爪，黄金为瞳，披光踏火，光耀千里，克魔避邪，乃是所有魔物的天敌！
修士们惊愕的望着那只剑气化出的光明兽，心神巨震。这只来自远古的神兽，即便只有法身，也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法阵内的魔气瞬间消散，瞎眼的魔物敏锐的察觉到天敌的气息，仓皇退回天漏之内。
光影激荡，七星阵的金光陡然涨起如墙，通天彻地，俨如通天之塔。
“收！”良右见时机成熟，率先翻掌结印。其余六人也跟着他的动作，翻掌屈指为印。
叱血噬魂，七星封魔！
光影迷迭，金色的光墙底部绽放出一朵巨大的七星莲盘。魏家兄弟和南宫昊趁势跃身离开天漏。
南宫昊在三人之中离天漏最近，他飞至半途，突然觉得背后罡风又起，回头一看，魔物的下颌再次自天漏中冒出来，察觉天敌消失，那只魔物又努力的往天漏外挤，功亏一篑，它岂能甘心！南宫昊望了脚下冉冉升起的莲盘一眼，看来，必须得有人一直将它推回天漏深处甚至魔界。否则它堵在这里，七星莲盘根本无法封住天漏！
怎么办？
南宫昊的目光自才经过浴血奋战的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少白身上，他眸色一沉，咬牙重新冲回去。就算是到了魔界，他也能想办法回来！
用剑锋低着魔物的下颌，明光兽残余在万仞剑上的气息把魔物逼回黑色的漩涡，南宫昊这次没有撤回来，跃身直上，黑色的气旋慢慢吞没万仞剑，再到他握剑的手。天才剑修垂下眸子，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地上的苏少白，眼神专注而坚定，他的唇角一侧，慢慢沁出血丝。
苏少白心里猛的一惊，立刻明白南宫昊准备做什么，踏上飞器就冲了上去。
“回去！”南宫昊皱眉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苏少白，一张嘴，便涌出大口的鲜血。
“一起去！”苏少白大声说道，罡风吹乱他的衫发，却吹不乱他已决的心意。登仙堕魔，不负君心。碧落黄泉，死生相随。魔界怕什么，他们有的是时间想办法回来。
寒衣仰头看看僵持在天漏那里的南宫昊和苏少白，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青越道，“喂，你喜欢魔界不？”
青越：………………
“老子想念魔界了，你陪我回去看看？”
青越扬起眉峰，而后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老子一个人就可以，但是怕你自己留下太寂寞。”寒衣眼角一挑。
“我知道。”青越的笑意越发温和。
“小子，过来补位。”寒衣扬起下巴招呼魏无天。
青紫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起，直奔天漏的中央，把苏少白和南宫昊推了回去，
寒衣一张手，袖袍鼓动，四周原本要散逸的魔气都疯狂的涌向他的掌心，逐渐消弭。他嚣张的朝苏少白摆摆手，“魔界这种感觉地方，只有老子才能镇得住。你们给我老实的待在这里！”
“师父！”苏少白大喊着，徒劳无功的伸手，想要抓住寒衣的衣角，可他的飞器如同坏了似的，在凛冽的罡风中拼命的坠了下去。半空中，青越和寒衣的身影慢慢隐没进黑色的漩涡里。
南宫昊在半空中接住苏少白，带他落回地上，立刻去补青越的位置。
天漏内部，寒衣伸出左手摸索着找到青越的手，心满意足的攥住，唇角沁出丝鲜血，“你还不来巴结巴结我，到了魔界，你这个道修可就是所有魔物的眼中钉。”
青越温和的抬手，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好，全靠寒衣大人庇佑，在下半步都不会离开你。”
“算……你识相。”
光影激荡，七星莲盘腾空而起带着光墙朝空中的黑色气旋直冲过去。金色的莲盘光芒大盛，灼灼如日，将那团旋转的黑气完全覆盖。万道金光疾射而出，巨大的黑色漩涡疾缩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的修士们仰头而望，身上血迹斑驳，天边朝阳初起，万物生长，晴空碧色，流岚成烟，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似乎从未发生过。
五十年后，东边远离海岸的一座无名岛屿。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立在小岛的最高的山峰上，海风轻拂起他们的发丝和袍角，映着青山绿水，飘飘欲仙。
“你想要什么样的洞府？”南宫昊转头看着苏少白。他背上的万仞剑，如今已经隐隐超出紫品。万仞剑不是没有神通，而是小厨子念念不忘的进境神通。
“我要万煞谷那样的。”良右揪着牛奶的颈毛挤进两人中间。远处的海面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海面上推波逐浪。
你怎么又来了？南宫昊嫌弃的看了眼那个只到自己腰部的家伙，无视他的话，继续看向苏少白。
“洞府倒无所谓，当初在问剑峰的就不错，不过，我想要在洞府外开一道瀑布。”苏少白摸摸良右的头。还得给良右和凤二他们留处落脚的地方。
良右伸出一根手指，摸摸苏少白左腕上怏怏不乐蜷缩着的龙形镯。望月谱上说，神品炎石是透明如冰的，可惜，迄今为止，南宫昊和苏少白仍未找到。两年前，布丁成功晋级为神品，然后，就悲催的开始饿肚子。
“瀑布？”
“对。瀑布。”
“就像扶炉山脚下的那道星光瀑布。”
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恼火也好，尴尬也罢，都是属于我们的最初。
很多人，很多事，早就淹没在百年的岁月里，不见天日。以后的以后，我们也许都会忘记，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遥远的无法重来的那个夏日。
那道星光瀑布，就是最好的纪念。
“你说他们在魔界过的怎么样？”苏少白看着海面上玩疯的小黑和小白，这几十年，他们到处游历，除了历练，也希望能找到去魔界的办法。把两位师父带回来，是他和金主大人共同的心愿。可惜，就连身为魔修的魏无法和魏无天都不清楚。
“很好。”南宫昊笃定的说道，随缘就性，淡看浮生，若是缘分未散，仙途之上，或许还有机会再见。
清风玉阶台，晓烟凝翠光。
少年闻道去，迷途阻且长。
修中无岁月，乾坤难为堂。
万里归来年愈少，我心安处是吾乡。
“凤二居然不在，你不觉得这太反常了么？”苏少白皱眉看着南宫昊。
金主大人无声的扬扬眉毛，那人什么时候正常过？
苏少白：………………
算了，还是发个信符问问吧。
“对了，”苏少白得意的捧起那柄万仞剑，递到南宫昊面前，“快找个地方试剑！”这柄剑，只有在金主大人手里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南宫昊垂下眸子，瘦长的手指自翼状的剑格、火焰状的剑身、高耸的剑脊上轻轻拂过，他的指腹处带着薄茧，手指纤长有力，形状十分好看，此刻落在万仞剑上，却在微微的发抖。
神兵利器，生平所愿。
待到被苏少白捧在面前，触手可及之时，饶是向来冷淡的天才剑修，也不禁动容。
“肯定会升品的。”见他不拿，苏少白伸手又往南宫昊的面前递了递，“我说过，要给你炼制一柄神剑！”万兽石配上的无，再加上他紫品的修为，这柄剑怎么可能会止步在青品！就算没有神通，天下间其它的剑器遇到它也要俯首称臣的。这才是能配上金主大人的绝世利器。
右手握住万仞剑，左手将苏少白带到自己怀里，南宫昊喉头颤动，声音犹如桐木击石，一字一顿，“登仙堕魔，不负君心！”
小厨子猛的被金主大人搂进怀里，而后听到那句话，微微有些愣怔。
世间大道，能成者几何？或陨殁为尘，或堕入魔道，修仙之途，向殁而求生。
修道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登仙堕魔，不负君心。
我愿与你，清风为盟，碧水为誓，许仙魔不毁之约，断万年离背之念。
南宫昊的手臂紧紧压住苏少白的后背，两人之间亲密得没有一丝缝隙。隔着衣衫，苏少白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南宫昊紊乱的气息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我也是。”苏少白闭上眼睛，用力回抱住南宫昊。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二月料峭的寒风，此刻吹来，竟是暖意袭人。
两日后，无名城。
凌云阁分店的二楼包间，金玉满堂，极尽奢靡。
“二哥，找我们来不会就是来看你的新店吧？”苏少白站在窗前往打量着楼下，长街之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凤二可真了不起，居然把凌云阁都开到无名城里来了。
离窗口不远的靠山椅上，南宫昊与夏末相顾而坐，夏末手里拿着一只碧色剔花的茶壶，正在往四个茶盏里倒茶，目光在南宫昊背后的万仞剑上一掠而过，漾起浅淡的笑意。苏少白炼器跟凤二炼丹一样，独步天下。
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牛奶和白隼在角落里滚做一团，木质的楼板被它们折腾的“砰砰”响。
凤二堂而皇之的抢过夏末的杯子喝了一口，润过喉才摇着玉扇道，“这里出了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苏少白扬扬眉毛，别再出个假冒的铸剑师就行。
“无名城西边差不多五百里的地界，天上破了一个窟窿。”凤二合上扇子隔空敲敲自己的下巴，摆出疑惑而忧郁的表情。
窟窿？
苏少白心里咯噔一下，仓促的看了金主大人一眼，连忙追问，“什么样的窟窿？”
“前几日，我和夏末本想到无名城的店里看过之后，再赶去博山派的百器大会。结果无意中听说掌柜的说起这件怪事。我觉着有些像是那个你提到过的奇岙之州出现的“天漏”，于是特意跟夏末一起过去看了看。”凤二用玉扇支着下巴，凤目微眯，“那东西离地大约七八百丈高，黑咕隆咚的，越靠近越不舒服。掌柜的说，开始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只有二十来丈宽，现在已经有三十来丈了。而且好像还在不断长大。”
南宫昊眸色一凛，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凤二。
“是不是黑色的气旋状？派人手盯着了么，里面有没有感觉到魔气？”苏少白焦急的追问。
“你别急，”凤二用扇子敲敲他的肩膀，“我们猜这东西很可能有问题，特意亲自在那边守了几天，所以才错过你在百器大会上大显威风的重要时刻。”
“那不重要，”苏少白无所谓的摆手，接着追问，“窟窿有没有噬人？”三十来丈宽的天漏，岂不是比奇岙之州的那个还要大？
“之前就不好说，这几日肯定没有。我和夏末守着的那几天见过一次细微的魔气外溢，被夏末毁了。那附近都是砂砾，风沙之地，荒僻无人，就算真有途经的凡人或者修士被吞了，恐怕也很难发现。”
十有□□是天漏！苏少白眉心紧皱，与南宫昊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同样看到担忧之色。
“带我们去看看。”南宫昊站起身来。原本撒欢的牛奶打个滚抖抖毛，立刻站到主人脚边，似乎刚才玩疯了的大型白毛团子都是别人的错觉。
无名城西边大约五百里的位置是片砂砾化的荒野，土沙漠漠，寸草不生，放眼望去，旷野之上只有零星的几棵枯树，伴着一地黄沙，荒凉寂寥，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北风打着旋儿飘过，卷走土丘上的浮沙。
黄沙之上，青天如碧，一个巨大的黑色气旋覆压在空中，如同凤二所说，它的直径约有三十丈，比奇岙之州的那个天漏还要大。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团厚重的黑色气旋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流动。犹如活物，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真的是天漏！”苏少白仰头望着它，眉心紧皱，靠近到它方圆五里的位置就会明显觉得不太舒服。当初奇岙之州那个已经很难应付，眼前这个只会更加棘手，而且，它现在如此之大，魔物恐怕随时都会破天而出！
南宫昊面沉似水，眉心聚拢成川，“此处必须有人守住。”以这块天漏面积，如果有魔物窜出，后果不堪设想。
“果真是？”凤二皱起眉心，“那就是要立刻封住它？”
“没错。”苏少白叹口气，“需要七位大乘期以上的长老出手，用七星阵封住。”这是现知最有效的办法。但是，东皇大陆可不是奇岙之州，想要立刻凑齐七人封住它，谈何容易？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按照凤二的描述，之前即便有魔气外溢，也极其细微，只能让异兽性子暴躁，不会到魔化的地步。
“七位大乘期以上的长老？”凤二惊讶的挑起眉峰。大乘期的长老，不但人数稀少，而且不是在历练就是在闭关，一时之间很难聚齐。
“我给掌门写封信符求援。”南宫昊神色郑重，此刻起，他要守在此处，尽全力封住魔气甚至可能出现的魔物。天漏一旦被打通，整个东皇大陆就会化为魔物的修罗场。事关无数凡人和修士的生死存亡，需要天奇门的掌门召集各大修士门派共商对策。
“我和道兄一起守在这里。”夏末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不，你得跟我去。”凤二一脸正色，“信符上可能说不清楚。我们去天奇门，和掌门一起跟其他门派解释清楚。”事关重大，有他和夏末在，就不是天奇门一家之言。
二月初六。
二月的砂砾之地，入夜便是苦寒。
南宫昊和苏少白并肩坐在天漏下，监看着天上那个黑洞样的漩涡。牛奶卧在两人身侧给他们挡风。为防万一，两人在天漏下方布下了三层法阵，随时准备用灵石开启，不能再让那些魔气有机会散出去。
魔气还好，若是魔物，以他们两人之力抵挡起来着实有些吃力。苏少白思前想后，默默的写了一封信符，紫光一闪，消逝在他的指间。
给谁的？南宫昊挑眉看向苏少白。
“魏无法。”苏少白老实的回答。算算时日，魏无天也应该早就突破大乘期才对。如果他能出手帮忙，怎么都是一大助力。但是他跟魏无天没有交情，只能发信符给魏无法试试。就算是魔修，也未必愿意魔物临世吧？
魏无法？南宫昊摇摇头，“他们不会来的，这条通道如果通往魔界，对他们来说才正和了心意。”
“那可未必。”苏少白扬起眉毛，“只要魔修还未修成，这里就是他修行的地方。东皇大陆如果魔物横行，对他们同样也是威胁。毕竟，魔物可不会因为他们是魔修就手下留情。”清缴魔化异兽的那二十年足以让他深刻的认识到，对魔物来说，所有带灵气的东西都是它们壮大自身实力的工具。
对它们来说，没有同类。
难以想象，魔界会是怎样的景象，真的有魔神或者魔修会待在那里么？仙魔大战之间的争战，会不会就是因为魔修想占领仙界？
南宫昊垂下眸子，静默不语。小厨子的说法似乎也没错，眼前对于魔修来说，就是选道修做对手还是选魔物做对手的问题。
“你觉得七星阵的人最快多久可以凑齐？”苏少白用胳膊撞了撞南宫昊。
“据我所知，天奇门、惊鸾派、点墨派三派各有一位修为超过大乘期的老祖，不过他们都已经多年未曾露面，不问世事。”
“要是良右在就好了，渡劫期的大能。”苏少白忧郁的望着天上那个黑色的漩涡，摸摸牛奶的脑袋，那孩子不但修为高深，还是七星阵的熟练工。事半功倍。
“你这么说我倒也想起个人来。”
“谁？”
“青越前辈。他若知道天漏之事，定会出手。可惜，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南宫昊淡定的语调里，透出丝不易察觉的慕念之意。
“等等……”苏少白低头在自己的储物戒里翻找起来，提到青越前辈，自然就会想起与他形影不离的寒衣。他记得寒衣前辈给他留过一只玲珑剔透的黑色玉石盒，一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这是当初寒衣前辈留给我的，你见过这种东西么？”
苏少白把那只黑色的玉石盒递到南宫昊面前。他思来想去，寒衣前辈说做个念想的意思，应该就是想他的时候可以用吧？但是怎么用？
南宫昊皱眉接了过去。这东西，从未见过。
二月初七，白头谷。
上官世家的宗祠内，一年一度的祭祀之礼。
朱浆漆墙，黄璃铺瓦。百丈长的织锦纹黄布在数丈高的竹木上间隔挑起，变成两道长棚，从堂前一直拖到门口。
白底金漆的神位牌供在朱红色的平头案上。一人来高的巨型铜炉内插着三只紫红色的千奉香，香火绵延，蒸腾而上。
上官家的家主安心的站在距离铜炉三丈开外的地方垂手而立，平心顺气，静待祀礼。他身后两百多名上官世家子弟，整齐的列为六列，领襟和袖口都是明晃晃的浅黄色。上官家的大长老眼角微皱，望着庭院内排立整齐的世家子弟长出口气，满意舒心，南宫昊和苏少白已经回来了，再不会有人在祭祀时找他们的麻烦。
吉时一到，大长老立在堂前，神色肃穆的扫视庭院，“敬拜上官家十一代高祖！”
罡风劲吹，青紫色的光芒闪烁，铜炉和上官家家主之间的空地上，忽然影影绰绰的出现两个修士的身影。
情景分外眼熟。
上官世家众人：………………
光芒褪去，只见一个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铜炉前。
矮的那位穿着件淡红色锦袍，看模样是个只有□□岁年纪的小男孩，长得粉琢玉砌，两只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眉心却带着煞气，正板着一张包子脸小大人似的审视着四周。高的那位是名老者，身上缠着捆仙索，失魂落魄，身上的衣服也脏污的不像样子。
“哥？”人群里的上官浮失声叫道。被捆仙索绑着的人，正是上官谦。上官谦面如死灰，垂着头不应。
“你认识他？”小男孩的目光落在上官浮身上，童音还带着奶气。
“是。”上官浮垂头应道，上官谦所做之事，早就由当时幸存的弟子报于家主和长老。已经形同上官世家的叛徒，必受家法极刑。刚才叫的那声是下意识反应，待醒悟过来现在的情形，他兀自尴尬不已。
“这里是上官世家？”良右苛刻的扫视一圈，庭院里的人跟这人身上的服饰基本都一样。这就是东皇大陆？比奇岙之州差远了！良右嫌弃的皱起眉心。
“是上官家的宗祠，”大长老站出来回话，“不知……道兄有何见教？”眼前这位虽然看外表是个孩童，修为却深不可测，他觑着对方的表情斟酌着用词。虽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但看上官谦的样子，眼前这孩子模样的恐怕是个煞星，需要恭敬以待。
“你是谁？”
“回禀道兄，在下是上官世家的现任大长老。”
“那好，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良右拍拍手，不耐烦的说道。小白到底在哪里？这里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上官家这两位长老其实很倒霉。好不容叛家离德的折腾到奇岙之州，却落在极雾派手里，兽魄石也被夺走。青意门在极雾派后山的密洞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上官谦时，另外一位长老已经被方朗杀了。斯长老无意中供出受方朗指使谋害苏少白和南宫昊的事情。他知道后，毫不犹豫的出手杀了方朗和斯长老。上官谦的状况青意门不好发落，罗掌门便想将上官谦和重新下过禁制的门符送回东皇大陆，交由上官世家自行处理，同时也可恢复与上官世家的联系。良右就“自告奋勇”的抢了这个差事。
“这……”大长老踌躇了一下，挥手叫人先将上官谦押了下去。
“我很忙，这是青意门的罗长老托我带的信符和门符，具体的你们自己看。现在，立刻找个人带我去找南宫昊或者苏少白！”良右从腰间金带里摸出张淡绿色的信符和一只黑色石鼎，甩给上官家的大长老。
南宫昊或者苏少白！
又是这两位，大长老的脸顿时僵住了。
二月初八。
寅时过半，天色半暝，旷野之上，罡风疾吹，风沙飞起，黑色的漩涡猛的急转起来。
糟糕，有魔物要破天而出！南宫昊弹身而起，朝着苏少白道，“启动法阵，站到外面去！”他盯着头顶疾转如轮的气旋，缓缓抽出万仞剑，风声拂刃，虎啸龙吟。
苏少白原本还在摆弄寒衣留下的那个盒子，闻言立刻跳起来踏上飞器去放灵石，球形的石盒骨碌碌滚到沙土里。
漩涡猛的朝下凸出一块，尖锐的怪叫声自天漏内传来。苏少白觉得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自己的额头上狠狠敲击，又像是个无形的头箍勒在头上，一步一紧，勒进自己的头骨，神经抽搐般的痛入骨髓。
白隼想展翅飞起，魔音灌耳，“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牛奶更是疼得直接将头蹭在砂砾上打滚，直蹭得满头鲜血淋漓。
苏少白忍着剧痛，抽出吴钩剑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试图用皮肉之苦缓解，胳膊上的疼痛感带走了一些注意力，他一咬牙，又划了一刀。苏少白头痛渐缓，放着开启法阵的灵石，心却猛往下沉，上次白隼和牛奶对于音波攻击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现在要面对的这只魔物，恐怕比当初奇岙之州天漏里的那个要厉害得多。而且，他们只有两个人！
“噌！”“噌！”“噌！”青光暴涨，三层法阵由外到内接连撑起。
会不会被控制？放出求援的信符之后，苏少白飞快用吴钩剑照了一下，剑身上映出的桃花眼黑白分明，苏少白暗自松了口气。有方演做前科之鉴，他可不想亲手扎金主大人一刀。
黑色的魔气浓烟般的自天漏内汩汩冒出，遮住半暝的天色，风沙飞舞，天漏的面积像是迅速扩展了两倍。
与此同时，南宫昊挥剑而起，冲向空中疯狂窜涌的魔气，剑光密织如网，燕风错影剑法倾泻而出，灵气绞着剑气化为一条青龙，几息之间，便将浓烟状的魔气清扫干净。风沙也静止下来。
四周的空气蓦然沉寂，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自天漏内倾泻而下，排山倒海，压得人心头慌悸，喘不过气来。魔物！南宫昊猛的抬起头，一只长着暗红色鳞甲的魔物猛的穿破漩涡探出头来！
正在赶回南宫昊身边的苏少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丑得太震撼了！巨大的暗红色头颅挂在半空，天漏那三十丈的洞口堪堪够它伸出脑袋，魔物的皮肤上都是暗红色的鳞甲，起伏不定，尖锐得如同砂石，单是鼻孔的大小就已经超过牛奶。嘴巴有点像鳄鱼，颚部开口极大，至少得有五十丈，里面布满锋利的兽牙。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血红色的竖瞳，妖异恐怖，摄人心神，看得人心底发麻。
它是魔！嗜血饮恨，踏生灭世，杀万物以成魔！
苏少白与它对望的瞬间，彷佛有一只凶残而冰冷的手狠狠在他心脏上攥了一把，后背不由自主的窜起一股凉气，冻结全身，双腿却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那是一种由心底深处迸发出的恐惧感，绝望得完全控制不住。
那魔物豁的张口，一股烈焰带着腥臭的风铺天盖地的朝着两个渺小的修士卷过来。
南宫昊纵身而起，挡在脸色惨白的苏少白身前，熊熊烈焰之中，连挥数剑，剑光成网，剑气化为屏障，护住自己和苏少白。
“你怎么没出去？”南宫昊难得的声色俱厉。苏少白这才回过神，心有余悸的疾喘了几口气之后，身体才能动弹。魔物果然恐怖！
“跑反了。”苏少白朝着南宫昊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他们布的是青蒺阵，未毁之前易进难出，专困死敌。
南宫昊：……………………
苏少白深深的看了南宫昊一眼，把吴钩剑插在腰里，左手微颤着抽出自己的无影弓。他现在是真的怕，数十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与死亡挨得如此之近。但是，无论生死，他觉得自己和南宫昊都应该站在一处。即便现在要面对的是魔物。
风火连天之中，被魔音所扰的白隼和牛奶来不及躲到南宫昊身边，被烈火焚心蚀骨，烧得满地打滚。白色的被毛迅速的焦秃，皮开肉绽。
“牛奶！小白！”苏少白把番天印抛到它们身前，牛奶和白隼忙不迭的躲了进去。奄奄一息的趴在里面。
魔物趁着火势又从天漏内爬出小半个身子，两只前爪全部伸出。在它身侧，魔气滚滚而出。黄沙漫天，罡风吹得地上的两人几乎站立不稳。
南宫昊横剑于胸，犹豫的看了苏少白一眼。
“不用管我。有土龙护甲和布丁在，肯定没事。”苏少白眯起左眼，引弓搭箭瞄准浓重如蘑菇云状的魔气，“丑八怪归你，魔气归我！”他似乎是在说服南宫昊，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小心。”南宫昊深沉的看了苏少白一眼，手持长剑掉头迎着浑身布满暗红色鳞甲的魔物冲了上去。
以身形来说，南宫昊甚至还不如那魔物的一颗牙齿高。那魔物仍旧毫不在意的努力朝外拱动。等它全身现世，灭掉眼前这两个修士简直轻而易举。
兽纹激荡，剑气如虹。
剑光之下，独角神兽一骑当先，剑气缠身，万兽之魂浩浩荡荡的跟在它身后，彷佛也组成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巨兽，势不可挡的冲向空中的庞然大物，气势惊人。
魔物陡然一僵，摆头迎上。
“轰！”双方的撞击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响动，万兽嘶吼，空气犹如实物般荡起无数气痕，苏少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疾喘了几下才勉强站定。
吃痛的魔物半空中悬挂的身子猛的翻滚起来，腥臭的口水甩到沙土里，滋啦啦的溅起白烟，估计是腐蚀性极强的东西。兽影散去，轻敌的魔物右眼角被划伤，从嘴巴到眼睛出现一道极长的伤口，虽然不深，却血肉翻开，空气里散出浓重的血腥味。
它已经活了几万年，红色的鳞甲坚如磐石，无物可透，现在居然被划出个豁口，愤怒的魔物闷吼一声，吼声震得地面的沙丘都在颤动。它腹下与天漏边缘相交的位置，应声钻出一只艳红色的魔物，头顶双角，四爪如兽，不过它的身形相比之下要迷你得多，应该只有四五丈长，跟戮天差不多大。
南宫昊毫不迟疑的再次挥剑，剑光如潮，万兽奔涌！
吃过亏的魔物面对伤过自己的剑锋不肯再硬接，张口就朝剑气袭来的方向喷出道数十丈宽的烈焰。
烈火阻住了兽蹄，两相僵持，片刻后，兽影慢慢消融在烈焰之中。火光熊熊，南宫昊的身影当场就被淹没。下一刻，天才剑修破焰穿出，一跃而上，万仞剑在空中暴涨为十丈长短，劈向魔物的头部。那魔物身形巨大，反应却十分灵活，伸爪就朝空中的万仞剑抓去。它的巨爪破过千兽的皮甲，沾过无数鲜血，威压如刃，煞气袭人。暗红色的爪勾与万仞剑相交，罡风卷沙，天昏地暗，尖锐的金戈声争鸣而起，火星四溅。
它腹下那只魔物趁机探出整个身子。
苏少白心中一惊，立刻搭箭射向那只艳红色的魔物。
“砰！”灵气箭射到它身上，消散为尘烟。它朝旁边拱拱，又一只一模一样的魔物探出头来。
不能让它们出来！
苏少白一咬牙，直接抬起左掌，一条紫色长龙浴火而出，迎着半空遨游而上，猛扑向那两只挤在一处的艳红色的魔物。
两只小魔物怪叫着，被紫色的火龙越缠越紧，那高频而尖锐的声响让苏少白头痛欲裂，用无影弓才勉强稳住身形，原来最早那阵奇怪的魔音是这两只小魔物的叫声。
“啪！”在空中与魔物僵持片刻的南宫昊被震开数丈远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万仞剑疾缩回四尺，蓝衫上渗出数道血痕，那是正面对决时，魔物强大的威压所致。
艳红色的双角魔物被生生烧为焦炭。压在它们身上的大只魔物也被烫得在天漏里扭动起来。没等苏少白缓出口气，噼里啪啦，天漏里接连掉出六只同样艳红色的魔物。
刚才它叫来的不是两只而是八只！
苏少白：………………
一千只羊驼在小厨子心内呼啸着跑过。
六只双角魔物在空中便开始张牙舞爪，两只冲向南宫昊，四只落向地面，刺耳的怪叫声再次响起。天漏内暗红色的魔物猛的挥出一爪，凌厉的爪风如同神兵巨刃，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扑向地上的苏少白。
南宫昊挺身迎上，接连挥出数剑，金光闪烁，剑光绵密如网，挡住魔物那一爪。两只双角魔物被剑气绞杀为肉泥。“噗！噗！噗！”他身上再次迸出数道血痕，蓝色的衣衫已经被染为紫色。
苏少白的耳朵在双角魔物的怪叫声中。沁出了鲜血，落到地面的四只魔物聪明的分散开来，分四个方向冲他扑去。
火龙窜出，一只双角魔物在火龙口中化为焦炭，以苏少白现在的的灵气，只能支持布丁化龙三次。现在还有一次，要对付剩下的三只，根本不可能！可惜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第三只已经冲到他面前。
火龙再起，又一只魔物怪叫着化为焦炭。苏少白体内的灵气消耗殆尽，几近枯竭。
南宫昊举剑长引，落雷诀挥出，半空中光影如电，千道霹雳自九天之上直劈而下，空中兀自扭动的庞大魔物猛的顿住身形，周身迅速冒出团团魔气，将它露在天漏外面的半个身子层层护住！
“轰！”“轰！”“轰！”霹雳的力量大部分都被魔气所耗，只在魔物身上留下数个冒着青烟的黑点。
见苏少白不再放出火龙，地上剩余的两只双角魔物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来。
苏少白瞪着他们，猛的拔出腰间的吴钩剑。
南宫昊瞥见扑到苏少白身前的那两只魔物，瞳孔微缩，转过身来，万仞剑隔空挥出。避开霹雳的魔物逮到机会，凶猛的伸爪拍向剑修后背。身后劲风来袭，夹着魔物的威压，令人遍体生寒。南宫昊撑起剑气屏障，拧身而避，身形疾闪，剑气击出后仓皇回身抵挡。“噗！”爪风透过半成的剑网落在他身上，由肩及臂，鲜血立刻浸染了半边蓝衫。
“砰！”左侧的那只魔物被南宫昊的剑气斩为两截。苏少白手中的吴钩剑架住右边那只魔物的勾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魔物的尾巴猛的扫向他腰腹。苏少白支撑不住，就地一滚，狼狈的躲过，双角魔物立刻再扑过去。誓要生饮他的鲜血。
看到即将被双角魔物扑倒的苏少白，天才剑修忍着剧痛，咬牙举起长剑。
他背后的魔物也再度挥爪，罡风凛冽，飞沙走石，它的爪勾丝毫不逊于万仞剑，南宫昊若不撤剑而防，必定死路一条。
金色剑光疾闪，击穿风沙，直冲地面。“砰！”在双角魔物的爪子即将搭上苏少白手臂的刹那，南宫昊的剑气将它斩为两截。
南宫昊身形急退，支剑为屏，仍被空中那只魔物的爪风击中，整个人如同一只破碎的纸鸢，无力飞起，重重的摔在砂砾地上，带出一声闷响。“噗！”趴在地上的南宫昊吐出一大口鲜血。若是没有剑气屏障和身上那层土龙护甲，他这会儿恐怕早已气绝身亡。
“南宫昊！”躲过一劫的苏少白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到南宫昊身边。剑修大人的背上和腿上带着两道长长的血痕，皮肉外翻，露出白色的骨头，惨不忍睹。
双角魔物的爪勾穿透了紫品铸剑师的土龙护甲，他右臂上血如泉涌，苏少白却半点没感到疼痛。他左手颤抖着摸出两颗丹药慌乱的塞进南宫昊嘴里，又慌乱的摸出药粉倒在那两道恐怖的伤口上，鲜血瞬间将药粉染为血色。南宫昊身上的血迹将他的白衫也染得通红。鲜血顺着苏少白的手肘滴到沙地上，洇红黄沙，与南宫昊的血迹汇到一处，越漫越大，落在旁边的黑色球形石盒也沾到血迹，石盒闪出层浅淡柔和的紫色光芒，转瞬即逝。
空中的魔物得到机会，用力扭动着身躯，试图将整个身体拽出天漏。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暗红色山峰，遮天蔽日，随着它的动作，强大的威压倾泻如洪。
“嗡！”威压与最里面的那层法阵相撞，青光疾闪，如同烛火般湮灭于风中。
“嗡！”第二道法阵也在几息之间被威压撞得支离破碎，溃散如尘。
“嗡！”震荡数回之后，第三道法阵勉强未散。
被天漏困住最后一截身躯的魔物仰头而啸，血红色的竖瞳猛的鼓胀，烈焰呼啸而出，气冲霄汉，四合之内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法阵以内，尽成火海。
杀意如刀，屠尽万物，立地为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感觉到漫天的杀意，火海中，两道白色的身影自番天印里疾扑出来，撑起红紫两色光球，挡在苏少白和南宫昊身前。
牛奶身上数道伤口迸裂，血流如注，白色被毛已经烧得没有完好之处。白隼的两只翅羽都变成焦黑的颜色，有点地方甚至露出血肉，惨不忍睹。鲜血一点点的顺着它的翅羽流到地上。又在烈焰里迅速化为焦黑。
光球的范围在烈焰中越缩越小，苦苦支撑。别说烈焰，单是魔物的威压已经足以令它们跪伏。
“牛奶，小白，回去！”苏少白着急的朝它们吼道。躲在番天印里，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嗞！”牛奶通身猛的绽放出紫色的电光，光弧乱窜，重新撑大光球。它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苏少白一眼，带着明显的眷恋，已经变为紫色的眼睛涌出两颗硕大的泪珠，吧嗒，滴落在地上。
白隼默默低头用鲜红的喙整理着自己已经半秃的翅膀，似乎那对它来说是此时最为重要的事情。
下一刻，牛奶尾部崩成一条直线，仰头长吼，声彻云霄，浑身的紫色电光再次暴涨，它的身体已经完全淹没在电光里。
苏少白瞪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牛奶的吼声！它就像一只脾性柔软的大猫，乖巧懂事还带着点小聪明，以往无论别人怎么蹂/躏它，得到的也顶多只是撒娇似的呜咽或者警告类的喉音。即便与异兽对阵，也只会吐出霹雳，它从未张口吼叫。霹雳吼，应雷而生，泣血而吼，生为鸣，死为吼。
刚才那一眼，是带着必死的觉悟！
白隼摇摇晃晃的展开半秃的翅羽，抓起俨然成为霹雳球的牛奶，迎着火光视死如归的朝着屹立如山的魔物冲去！
鲜血一滴滴的自空中滴落，未落到地上便在烈火中化为丝丝缕缕的黑烟。
这是它们最后一次并肩而战。
穷途之下，已是末路。
熊熊烈焰中，紫色的电光球一头扎进魔物的口中，它们要冲进魔物的体内跟它同归于尽！为主人换来一线生机。
“不！！！”苏少白猛的站起身来。
蓝色身影疾起，南宫昊背上鲜血淋漓，提着万仞剑破焰而上，直取魔物左眼。
苏少白拽出吴钩也踏上飞器，要死一起死，他们四个，到哪里都不寂寞！
电光火石之间，传来声熟悉的咆哮！一道白色的身影疾如流星的朝空中的魔物冲过去。
那是一只肋生双翼的巨大白虎，戮天！
仔细再看，它头顶上还站着两个紫衫的身影。
苏少白长出口气，没想到，最先赶来的会是魏无法魏无天这两个魔修！
两道紫影猛的弹起，与南宫昊一起冲向魔物的左眼，白虎却掉头飞向魔物口中，千钧一发之际，将另外两个血肉模糊的毛团拽了出来。
“吼！”魔物爪风如电，地动山摇，激起数丈高的黄沙。魏无法和魏无天协力抵住，南宫昊剑气挥出，宛若长虹贯日！
“啪！”魔物血红色的竖瞳被剑气贯穿，血如泉涌。
魏无法和魏无天双双被魔物的爪风击出，急退数丈。紫衫的魔修唇边沁出一丝鲜血。
戮天将白隼和牛奶送回到苏少白的身边。那两个血肉模糊的毛团子躺在飞器上，气息奄奄，一动不动。戮天飞在旁边，呜咽了一声，着急的伸出舌头去舔牛奶。
苏少白连忙从储物戒里摸出几颗药丸，给牛奶和白隼分别喂了下去。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一闪而现，戮天猛的拱起身子，挡在苏少白和两个秃毛团子前面，虎视眈眈，凶性毕露，随时准备攻击。
“魔物？”紫衫的那人摸着下巴望向半空，对旁边的戮天视而不见。
“嗯。”青衣的那位应了一声算是回答，面色却十分慎重。
“寒衣前辈？青越前辈？”苏少白安抚了戮天，吃惊的看着他们。
“怎么不早点叫我们？”寒衣瞪着满身是血狼狈至极的苏少白。
苏少白：………………
小厨子默默垂下头，他倒是想叫来着！
瞥了苏少白还在流血的胳膊一眼，又转头看看空中强弩之末的南宫昊，寒衣扬起下巴对着青越道，“老子喜欢这地方，打算独占，岂能让别的家伙染指。”
青越望着他，眸色温柔的道，“好。”
南宫昊一击得手，强撑着疾退而出，瞎了一只眼睛的魔物头部疾甩，犹如巨峰扫过，挟带风雷。触之便是粉身碎骨！
青越寒衣两人身形一晃，心有灵犀般的同时出手，阻住魔物甩向南宫昊的巨大头颅。
魏无法和魏无天趁机攻向魔物的前爪。
“砰！”“啪！”
罡风激荡，青越和寒衣衣衫鼓动，阻住那雷霆万钧的一扫，魏无法和魏无天分别击中魔物的两只前爪，只留下道极浅的伤痕。
魔物左眼被废，暴怒之下又被封住杀招，气得大吼一声，烈焰在它口中疯狂涌出，势同吞天灭地。
空中的众人刹那间被卷入赤炼地狱，苏少白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与外面的烈焰呼应一般，滚烫如炎浆。
“蚀心火！用灵气护住心脉！”烈焰中的寒衣大喊一声，苏少白慌忙运气。魏无法和魏无天的唇边都沁出了血迹。第三层法阵已经摇摇欲坠。
天边数道剑影飞来，打头那位居然是个身着红衫的□□岁的孩童，他身后跟着三四十位修士，正是凤二、夏末、连微山、祁墨等人，还有四位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小白，你怎么样？”良右第一个朝苏少白扑了过去。
“没事！”苏少白无力的摇摇头，勉强指着前面的火海，对着良右和随后赶过来的夏末等人道，“快去帮忙。”
“二哥，”小厨子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牛奶和白隼，“帮我救救它们。”凤二沉默的点点头，在血肉模糊的两只灵兽身边蹲下来。
冲进火海，庞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见到那几位正在和剑修携手抵抗魔物的魔修，那些道修皆有些愣怔。再看到那只可怕的魔物，五位顶级修士联手依然被打得狼狈不堪，所有修士的心都如同坠进冰窟，不由自主的胆寒心惊，惊骇不已，今日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化神期以下的都去外面，护住法阵。其余的收拾魔物。”这种时候发什么呆！良右站起身来，丝毫不受魔物威压的影响，板着包子脸毫不客气的指挥身后的修士，众人被他一吼，才自魔物的威压中缓过神来，连忙依言分散而去。
“你们学一下。”良右不知道除去南宫昊之外，谁后去补七星阵的最后一个空缺，索性将七星阵的阵法给在魏无天、青越、寒衣各甩了一份。淡金色的光芒浮现在三人额前，一闪而入。
正跟魔物拼命的魏无法暴躁的看了良右一眼，这种时候谁有时间学阵法？良右视若无睹。
祁墨状似无意的落到魏无法身边，对着他勾起个淡淡的笑容，故人相逢，别来无恙？
魏无天擦擦嘴角的鲜血，戒备的看了祁墨一眼，跃至两人中间。
魏无法：………………
连微山摇头道，“什么时候了，徒弟你还勾搭人。”
祁墨：………………
众人协力之下，烈焰终于溃散而去，露出微亮的天色。
魔物狂躁的一甩尾巴，睁着唯一的右眼，昂头朝着天漏猛的一吸，半空中黑色的气旋硬生生被扯下一线，螺旋状的黑气带着骇人的气势，源源不断的涌进它的嘴里。随着黑气的涌入，它暗红色的鳞甲上那些尖锐的凸起越发明显。
“小心！快避开！”南宫昊话音未落，魔物身上黑色凸起全部打开，黑色的魔气锥透甲穿出，激射而来，密密麻麻，像是要毁天灭地！，袭向在场的所有人。
“乒！乒！乒！乒！”罡风疾吹，灵器震鸣。
三四个修士胸腹间被气锥穿过，仰面倒了下去，一击毙命。还有两个侥幸的，抱着残肢断臂僵立在那里，身上鲜血淋漓。
这就是魔物，他们甚至还没有与魔物对上一招。
连微山也被气锥的风刃伤到左臂，幸好不太严重。护阵处的七八个修士被风压震的五窍渗血。
“吸引它的注意。”良右边喊边从魔物左侧的盲区跃起，再弄坏它的右眼，让它全瞎就好办多了。
众人会意，蜂拥而上，分别袭向魔物的爪子巨口。魔物摇头摆爪，愤怒的还击，风刃排山倒海般涌出，瞬间击伤四五个修士。一人伤势过重，气绝身亡。良右趁机挥掌而出，“噗！”魔物巨大的竖瞳被戳出个硕大的血洞。
“吼！”被猛然戳瞎的魔物痛得翻身在天漏内打起滚来，不时喷出腥臭的液体，烟尘四起，地动山摇，庞大的身躯瞬间将身边闪避不及的修士撞出去，将他的五脏六腑震为碎片。
“上！”青越率先抽剑，豪气万千的击向空中乱滚的魔物。
风云激荡，夹杂着魔物令人胆寒的吼声，众位修士跃身而上，同时扑向魔物。灵气如海，震荡不休。
“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接连几人又被魔物刀枪不入的身体撞飞。
“噗！”“噗！”青越和良右两人同时击穿了魔物的下颌和腹下，两个硕大的血洞溅出血雨如瀑，洒了他们一身。
瞎眼的魔物朝天漏内疾退数丈，试图用天漏作为屏障，只露出硕大的脑袋。魔物威压如山，吐出漫天烈焰，似要烧尽外面所有的活物。
夏末和祁墨虽然挡住了火势，却被威压镇破了心脉，气血逆转，猛的吐出口鲜血。此刻，法阵内的所有修士，除去良右、青越、寒衣三人，全部都已负伤在身。
“打它的伤口，把它逼回去。”良右仰头对着青越和寒衣说道，凭他们在场这些人的力量，要灭掉这只魔物基本不可能。
青越点点头，三人身影扶摇直上。剑气挥曳，光撼天地，气震山河，再次击向魔物的伤口。
另外四位大乘期的修士、南宫昊、夏末、魏无法、魏无天等人紧随其后，剑锋鞭影交错，巨大的光弧长可劈日，锐不可挡的朝魔物接连而去。
瞎眼的魔物找不到对手，胡乱吐出几道烈焰，接连几拨重击将它下颌上的伤口撕大了几倍，它只得把头部的伤口藏回天漏内。
退回去了！众人这才稍微喘了口气，跟它对战，九死一生。
“你们四个跟我摆阵！”良右立刻点指着那四位大乘期的修士抓紧机会布阵。见良右和另外四名修士在五角坐定，青越和寒衣对视一眼，身形一动，补全最后两个空位。
“起！”良右清脆的童音响起，左右两掌的掌心激射出两道金色的光弧，其它六人的双掌也跟着飞出同样的光弧，十四道金光，七七为环，组成两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七边形，天漏的位置正在七边形正中。
感受到七星阵的威压，天漏内的魔物不甘心的怒吼一声，挣扎着要从天漏里爬出来，口水甩落到结阵的修士身边，地上冒起丝丝青烟。“轰！”烈焰自空中奔涌而下，扑向所有的修士。众人立刻展开护障抵挡。护阵旁的两名修士猝不及防，被烧为黑炭。
南宫昊、魏无法和魏无天三人急忙再次出手，绝对不能让它冲出来！
苏少白焦急的看了空中一眼，着急的运转着体内的灵气，不够，他回复的还不够。
空中的三人并肩而立，南宫昊举剑挥出，血染青锋。“轰！”罡风疾吹，空中三人衫发乱飘，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一股悠远而温暖的气息汩汩流出，开始犹如涓涓细流，继而奔涌如江，最后则浩瀚成海。昏暗的天色中，巨刃带着烈日之火，在半空中化为光明神兽，气势汹汹的冲向天漏内露头的那只魔物。
光明神兽，刚石为爪，黄金为瞳，披光踏火，光耀千里，克魔避邪，乃是所有魔物的天敌！
修士们惊愕的望着那只剑气化出的光明兽，心神巨震。这只来自远古的神兽，即便只有法身，也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法阵内的魔气瞬间消散，瞎眼的魔物敏锐的察觉到天敌的气息，仓皇退回天漏之内。
光影激荡，七星阵的金光陡然涨起如墙，通天彻地，俨如通天之塔。
“收！”良右见时机成熟，率先翻掌结印。其余六人也跟着他的动作，翻掌屈指为印。
叱血噬魂，七星封魔！
光影迷迭，金色的光墙底部绽放出一朵巨大的七星莲盘。魏家兄弟和南宫昊趁势跃身离开天漏。
南宫昊在三人之中离天漏最近，他飞至半途，突然觉得背后罡风又起，回头一看，魔物的下颌再次自天漏中冒出来，察觉天敌消失，那只魔物又努力的往天漏外挤，功亏一篑，它岂能甘心！南宫昊望了脚下冉冉升起的莲盘一眼，看来，必须得有人一直将它推回天漏深处甚至魔界。否则它堵在这里，七星莲盘根本无法封住天漏！
怎么办？
南宫昊的目光自才经过浴血奋战的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少白身上，他眸色一沉，咬牙重新冲回去。就算是到了魔界，他也能想办法回来！
用剑锋低着魔物的下颌，明光兽残余在万仞剑上的气息把魔物逼回黑色的漩涡，南宫昊这次没有撤回来，跃身直上，黑色的气旋慢慢吞没万仞剑，再到他握剑的手。天才剑修垂下眸子，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地上的苏少白，眼神专注而坚定，他的唇角一侧，慢慢沁出血丝。
苏少白心里猛的一惊，立刻明白南宫昊准备做什么，踏上飞器就冲了上去。
“回去！”南宫昊皱眉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苏少白，一张嘴，便涌出大口的鲜血。
“一起去！”苏少白大声说道，罡风吹乱他的衫发，却吹不乱他已决的心意。登仙堕魔，不负君心。碧落黄泉，死生相随。魔界怕什么，他们有的是时间想办法回来。
寒衣仰头看看僵持在天漏那里的南宫昊和苏少白，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青越道，“喂，你喜欢魔界不？”
青越：………………
“老子想念魔界了，你陪我回去看看？”
青越扬起眉峰，而后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老子一个人就可以，但是怕你自己留下太寂寞。”寒衣眼角一挑。
“我知道。”青越的笑意越发温和。
“小子，过来补位。”寒衣扬起下巴招呼魏无天。
青紫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起，直奔天漏的中央，把苏少白和南宫昊推了回去，
寒衣一张手，袖袍鼓动，四周原本要散逸的魔气都疯狂的涌向他的掌心，逐渐消弭。他嚣张的朝苏少白摆摆手，“魔界这种感觉地方，只有老子才能镇得住。你们给我老实的待在这里！”
“师父！”苏少白大喊着，徒劳无功的伸手，想要抓住寒衣的衣角，可他的飞器如同坏了似的，在凛冽的罡风中拼命的坠了下去。半空中，青越和寒衣的身影慢慢隐没进黑色的漩涡里。
南宫昊在半空中接住苏少白，带他落回地上，立刻去补青越的位置。
天漏内部，寒衣伸出左手摸索着找到青越的手，心满意足的攥住，唇角沁出丝鲜血，“你还不来巴结巴结我，到了魔界，你这个道修可就是所有魔物的眼中钉。”
青越温和的抬手，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好，全靠寒衣大人庇佑，在下半步都不会离开你。”
“算……你识相。”
光影激荡，七星莲盘腾空而起带着光墙朝空中的黑色气旋直冲过去。金色的莲盘光芒大盛，灼灼如日，将那团旋转的黑气完全覆盖。万道金光疾射而出，巨大的黑色漩涡疾缩而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的修士们仰头而望，身上血迹斑驳，天边朝阳初起，万物生长，晴空碧色，流岚成烟，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似乎从未发生过。
五十年后，东边远离海岸的一座无名岛屿。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立在小岛的最高的山峰上，海风轻拂起他们的发丝和袍角，映着青山绿水，飘飘欲仙。
“你想要什么样的洞府？”南宫昊转头看着苏少白。他背上的万仞剑，如今已经隐隐超出紫品。万仞剑不是没有神通，而是小厨子念念不忘的进境神通。
“我要万煞谷那样的。”良右揪着牛奶的颈毛挤进两人中间。远处的海面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海面上推波逐浪。
你怎么又来了？南宫昊嫌弃的看了眼那个只到自己腰部的家伙，无视他的话，继续看向苏少白。
“洞府倒无所谓，当初在问剑峰的就不错，不过，我想要在洞府外开一道瀑布。”苏少白摸摸良右的头。还得给良右和凤二他们留处落脚的地方。
良右伸出一根手指，摸摸苏少白左腕上怏怏不乐蜷缩着的龙形镯。望月谱上说，神品炎石是透明如冰的，可惜，迄今为止，南宫昊和苏少白仍未找到。两年前，布丁成功晋级为神品，然后，就悲催的开始饿肚子。
“瀑布？”
“对。瀑布。”
“就像扶炉山脚下的那道星光瀑布。”
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恼火也好，尴尬也罢，都是属于我们的最初。
很多人，很多事，早就淹没在百年的岁月里，不见天日。以后的以后，我们也许都会忘记，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遥远的无法重来的那个夏日。
那道星光瀑布，就是最好的纪念。
“你说他们在魔界过的怎么样？”苏少白看着海面上玩疯的小黑和小白，这几十年，他们到处游历，除了历练，也希望能找到去魔界的办法。把两位师父带回来，是他和金主大人共同的心愿。可惜，就连身为魔修的魏无法和魏无天都不清楚。
“很好。”南宫昊笃定的说道，随缘就性，淡看浮生，若是缘分未散，仙途之上，或许还有机会再见。
清风玉阶台，晓烟凝翠光。
少年闻道去，迷途阻且长。
修中无岁月，乾坤难为堂。
万里归来年愈少，我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