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获救

推荐阅读:

一秒记住【笔趣阁中文网 www.biqugezw.c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子平,你坚持住啊,你听,有人在唱歌啊,这山里有人啊!”

    林喻乔眼泪还有几滴挂在眉睫,听到声音后立即兴奋的摇晃着刘恒,努力撑着想把他拉起来。

    可是刘恒的精神已是强弩之末,在听说终于有了生机后,再也撑不住了。还没等露出笑容来,手就重重的从林喻乔手心里滑了下去,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虽然刘恒不胖,但是到底是个健壮的成年男性,林喻乔独自拖不起他,只得先把他放在一旁,自己循着歌声去找人。

    她穿过枝叶重叠的树林,拐过去一排高大的灌木丛后,就被眼前桃花源式的景象震撼了。

    前面是一小片平地,阡陌纵横的田垅上,整齐的栽着绿油油的各式蔬菜,最边缘有两间简陋的泥屋,屋外还用篱笆围着一块小花园。

    林喻乔仔细听了听,歌声就是从泥屋里传出来的。

    为了安全起见,她找出藏在靴筒中的匕首,头朝外放入袖中,为自己壮了壮胆,就走过去敲起了门。

    听到“扣扣”的敲门声,屋里的歌声骤然停了,随后里面传出了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踉跄的脚步声。

    “老头子,是你回来了吗?”

    激动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门打开后,露出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老人大约年近七十,腰背佝偻,衣衫虽然满是补丁,却干净整齐。

    看到外面站着个衣衫狼狈,相貌精致的小娘子,老人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大娘,您救救我夫君吧,他受了伤,还发着高烧,躺在那边的林子里呢。”

    见老人还算面善,也没有其他办法的林喻乔赶紧扑过去抓住大娘的手,祈求她的帮助。

    “小娘子啊,别急,别急,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大娘转身带上门,颤颤巍巍的跟着林喻乔一起向树林走去。

    因为她到底上了年纪,脚程不快,林喻乔在她身后焦急的要命,无数次的想在后面推着她跑。

    用了林喻乔来时三倍的时间,大娘才赶到了刘恒躺着的地方。

    慢慢的弯下身,大娘看了看刘恒烧红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额,向林喻乔说,“看起来烧得厉害啊,得把他弄到屋里去。”

    在她身边的林喻乔也急的团团转,她本来就是过去求助的,谁知道屋里只住了一个老太太,也没法帮她把刘恒拖过去啊。

    “大娘,这里除了您还住着其他人吗?”

    想起大娘开门时还喊了声老头子,她带着期望向大娘问道。

    叹了口气,大娘有些感伤的说,“就我一个了。”

    那怎么办呢,大娘自己都走不快,肯定帮不上忙的。盯着刘恒看了一会儿,林喻乔最终下定决心,如今这种情况,只有如此了。

    她弯腰拽着刘恒两侧肩膀上的衣服,想努力把他从地上拖行过去。

    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拖动他往前挪了半个身长的距离。林喻乔直起腰喘了口气,重又弯下身去拖,却不料被手心的汗水滑了一下,脱力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顾屁股摔疼了,她呲牙咧嘴的撑着地站起来,又要继续拖。

    “小娘子,要不你随我回去找根绳子绑在他腰间,这样拉还能省些力。”

    在一旁看着她这番动作的大娘拉住她的手,给她出了个主意。

    “那最好不过了,谢谢大娘啊。”

    额间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屁股后面还有泥土也没来得及拍打干净,林喻乔头发乱糟糟的蓬着,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

    但是她朝着大娘感激地一笑,双眼亮如星子,眉目宛然,桃李夭秾,依旧让大娘惊艳。

    “这孩子,长的真俊啊,就和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大娘一边感叹着,一边拿出自己的手绢,拉着林喻乔弯下腰,为她擦着汗。

    跟着大娘回去拿了一段粗粗的绳结,林喻乔一头拴在刘恒的腰上,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像个在海滩边拉船的纤夫一样,一步一喘的往前拖着。

    直到月上中宵,她才把人拖到屋里。

    其实她浑身早已脱力,全靠着意志撑住,进了屋也不敢歇下来,又努力将他拨拉到床上。

    累成狗一样大口喘着气,林喻乔再也坚持不住了,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累了吧,你好生歇歇。我用柳树皮烧了茶水,一会儿给你夫君灌上吧。”

    扶着林喻乔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大娘又捧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墨绿色液体。

    “我这里也没有治伤的草药,明儿领你现成去外面采。现在先把树皮汤给他灌下去吧,把烧先退了。”

    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林喻乔见喂不下去,就先自己含了,一口一口的给他渡过去。

    她最不耐苦药了,嘴里的树皮汤滋味苦涩又恶心,她强忍着一口一口的灌下,喂药的过程中还思维发散的想着万一她要是吐了,就会连同她吐出来的东西一同喂给刘恒。

    那场景太美,她越想越恶心,赶紧打住。喂完一碗汤后,她马上冲去桌子上,就着凉茶狠狠地灌进去半壶。

    等她缓过劲儿来,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大娘要了一盆热水,简单为刘恒擦了下手脸,和全是土的脖子。又重新包扎了他胳膊上的剑伤和胸上裂开的伤口。

    “不好意思啊,大娘,给您把床褥都弄脏了。”

    刘恒在地上拖行了一路,后背的衣服都磨碎了,头发和身上都是脏乎乎的土,林喻乔甚至还从他头发里摘出一堆树叶。

    还有一些碎了的树叶和泥土暂时没法清理,只好让刘恒继续顶着了。

    林喻乔知道,他一直都很讲究形象,哪怕在原武城养伤时,都要每天擦身换衣。现在却在泥土里滚了一路,身上也再没有了原来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就算是这个样子的刘恒,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暗影,高鼻深目,尽管他脸色潮红,她依旧觉得他像傅粉何郎。

    林喻乔想着她从逃难到这个荒山野岭里的这段经历,不管怎么样,觉得她对刘恒都必须是感人肺腑的真爱了。

    而且……

    想起刘恒昏迷之前将她的手放在心上,说的那番话,林喻乔就觉得心里甜的冒泡。他对她,也是真爱!

    不愿意再去想京都里的王妃和江侧妃这些人,至少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刘恒此时,只是她一个人的。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烧了几个蒟蒻(juruo),你先吃着垫垫吧。”

    大娘拿过一个小巧的竹篮递给林喻乔,里面盛着几个地瓜大小的东西。

    她看着林喻乔安静的趴在刘恒床边,盯着他的睡颜发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也笑起来,眼里都是温柔和感怀。

    一拿到吃的,林喻乔马上回过神来。她何止没吃晚饭,她是两天没吃饭了。中间的野菜和野果,那能叫饭么。

    蒟蒻就是现代的魔芋,个大,香甜,三个魔芋吃下去,她才勉强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你先换上吧,也好好歇歇。”

    感动的谢过好心的老婆婆,林喻乔也简单擦了一下身子,换上大娘带着补丁的葛布衣衫,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身上腰酸背痛,像被车轮碾过一样。林喻乔翻过身,动作有些大,感觉胳膊和肚皮都磨得发疼。

    这些年她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的里衣都是细棉或者绮罗的料子,葛布太粗了,刮得她身上又痛又痒。

    “你起来了?正好我做好午饭了,快些洗把脸来吃。”

    大娘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在衣襟上擦着手,热情的招呼她。

    迷糊了一小会儿后,林喻乔猛地坐起来,看向刘恒睡得床。

    “你男人早醒了,到底是年轻啊,底子好。”

    将几盘菜里挨个夹了一些,放在米饭上,大娘端着碗筷递给已经半坐起身,靠在枕头上的刘恒。

    欢喜的跳下塌,林喻乔冲到刘恒的床边。

    “子平,你醒了啊,昨晚可担心死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披散着长发,拉着他手臂不放的人,刘恒眸色深沉。

    到底是皇天不负,让他们最终得了生机。

    想起大娘告诉他的林喻乔是如何辛苦的将他带到这里,如何辛苦的照顾他的,他的心里十分温软。

    他明白,她是一直娇养长大的侯门千金,能做到如今这般已经是相当不易的。若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要受这些苦处。

    将饭碗挪到一边,刘恒动手将她的身子扶正,看着她脸上瘦了一圈,小巧的下巴更加尖了,有些心疼,嘴里却道,“披头散发的,不像样子。”

    听着这般煞风景的话,林喻乔嘴嘟了起来,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啊。不是说爱情能让人改变么,他怎么也没为她改变一下啊。

    大娘在一旁听着他俩的话,轻笑了起来,这个郎君明明心中爱怜,说话却口不对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世的老头子。

    “快过来吃饭吧,小娘子,下午我领你去采药,回来给你夫君用上,几天就能下床啦。”

    吐了下舌头,林喻乔起身跟着大娘去吃饭,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住,回过神快速的在刘恒脸上亲了下。

    刘恒看着她随意呼噜了一下头发,歪歪扭扭挽了一个最简单的環髻,就过去坐着吃饭了,心里有些好笑,莫不是她不会挽发吗?

    待吃过饭,林喻乔抢着去帮大娘刷碗收拾。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但她在现代时是一个人独居的,这些基本的家务活都熟悉。

    摸着她嫩白细腻的手,大娘问道,“小娘子不常干活吧,一看就是娇养长起来的。”

    “是啊,我娘很疼我呢,不舍得我干活吃苦头。”林喻乔点头,她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常干活,而且就没干过活。

    “我要是有你这么俊的小闺女,也是不舍得。”

    大娘的话让林喻乔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因为想起母亲来,眼底有些灼热。

    “我嫁出去后,已经好久没见着我娘了,很想她呢。”

    “出了门子,小娘子就是外姓人啦。你还是小人儿呢,等以后自己有了娃娃,也就不想娘了。”

    有孩子啊,林雨乔想着,她明年才十六岁,还是挺遥远的事呢。

    和大娘一起在山间采了几株草药,回来后又费了劲的碾磨细了,林喻乔轻手轻脚的为刘恒上了药。

    “这是怎么回事?”

    上好了药后,刘恒抓过她的手,看着嫩白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块,皱着眉问到。

    “没什么啦,碾药时被药锤砸了一下。”

    看着刘恒摸着她的手沉默,林喻乔有些狡黠的一笑,“子平是心疼了?能叫你心疼一下,我这伤也算值了。”

    她手背上的那道伤口,让刘恒觉得很是刺目,望着仍然浅笑倩兮的人,不禁软言道,“尽说傻话。”

    下午回来时,林喻乔烧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水,好好洗了一个澡。

    等她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到刘恒跟前时,想起来他的一头碎叶和土屑,忍不住坏心的道,“子平你头发痒吗?”

    然后又详细的给他形容了一下,当时她从他的头发里清理出来的树叶和泥土,甚至还有青苔,还神采飞扬的给他比划着。

    最终看着刘恒的脸色越来越黑,她也不敢继续闹了,立马认怂,赶紧补救,“你就先忍忍吧,等明天你不发烧了我帮你擦洗。”

    被她刚才那么一提醒,刘恒现在是一刻也没法忍下去了。感觉头皮越来越痒,简直脏到他毕生难忘。

    “可是水都被我用光了。”

    听了刘恒坚决要洗头擦身的指示,林喻乔心里二十万分后悔,磨磨蹭蹭找着借口。

    都是她的错啊,只图嘴里一时爽,又来了她的罪。

    烧水什么的,还要先拾柴,还得看着火,添着柴,简直累到不行,偏偏她还不能麻烦大娘帮她。

    人家本来肯收留他们就很好了,怎么好继续劳动老人家。

    见刘恒坚持,无奈的撇着嘴,林喻乔悲伤的出门去烧水,却在门口看到大娘笑吟吟的望着她。

    “你家郎君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水我已经烧好了,你帮他擦洗一下吧。我找出了以前老头子的衣服,先让他换上。”

    “大娘你真好!”

    激动的上前搂住大娘,林喻乔埋在她肩头不放。

    拍着林喻乔的背让她站好,大娘抱着衣服搁到刘恒榻上,对他笑道,“小娘子娇着呢,像个小娃娃一样。”

    可不是,都嫁给他了,还是长不大。

    刘恒在心里也不禁赞同大娘的话。

    等替他擦洗完了,林喻乔的头发也干透了。披散着头发一身清爽的倚在床上,刘恒让她去要把梳子来。

    “你要替我梳头?”

    林喻乔乖乖搬着凳子坐在他床上下首,感觉到他的双手温柔的穿过她的头发,虽然有些生涩,却很熟悉的将头发弯来绕去。

    等完成后,她端详着铜镜检验刘恒的成果,是比她自己梳的好。却突然想到他怎么会梳女子的发髻,莫不是还为别人梳过。不禁心里有些不快,扭头有些酸溜溜的问他。

    “你以前给别的女人梳过头?”

    看她又醋起来了,刘恒心里无奈,“没有。以前小时候看着我娘梳的,就会了。”

    “哦。”这样也行?

    心里还是有些怀疑,林喻乔又看着他补道,“以前没有,以后也只准给我一个人梳头。”

    感觉到她的独占欲,刘恒犹豫了一息,心头瞬间想了很多,最终还是答应,“好。”

    “那说定了啊!还要盖章!”

    林喻乔所谓的盖章,就是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看着她高高兴兴地样子,刘恒的心里也很暖。

    他喜欢她明亮的笑,也喜欢她毫无矫饰,热烈纯粹的面对他。他想要保护她的这份纯良,以后,但愿她能够一直这么开心的过下去。

    将外面都收拾好后,大娘也进屋来。

    看着这两个人靠在一起,亲密的说着话,她的表情既温柔又怀念。

    “看着你们,就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事来。”

    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大娘缓缓的讲起了她的故事。

    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那些被岁月吞没的,有关青春,有关爱情的往事,都带上了栀子的香气,重新变得生动又鲜明起来。

    大娘姓徐,是山下镇子上的村民,在出嫁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了老头子刘国江。

    那时候她16岁,他6岁。

    还是个孩子的他磕断了门牙,按照当地的风俗,掉了门牙的孩子只要让新娘子摸一摸嘴巴,新牙就会长出来。所以他的伯娘抱着他来到她的轿子前,请新娘子为他摸一摸嘴巴。

    徐大娘那时候还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凤冠霞帔下容色惊人,给还是个孩子的他留下了人生最初的惊艳和震撼,此后经年里,一直记忆深刻。

    岁月荏苒,十年弹指而过。她不再是满怀期待的美丽新娘,成了无儿无女的寡妇,因为被婆母指责克夫而赶出家门。

    独自靠着上山拾野生菌,编草鞋,她艰难度日。而他,则长成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一次救起掉入河里的她时,与她开始熟悉起来。

    后来,他就经常主动的帮她担水,砍柴,照应家务,如此4年,从不间断。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也不例外。他的关照,变成了她的原罪,各种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扑面迎来,她在村里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里,敲开了她的门。目光坚定又热烈的看着她,让她跟着他一起走。

    “只要我活着,就一直会对你好的。”

    他的话打动了她,他的勇气也鼓舞了她。未来还有那么漫长的一段路,她愿与他一起相携同往。

    此后,他们一起逃到了这深山老林里,过着清苦又满足的日子。

    他砍树,开荒,种田,盖房,忙的汗流浃背,她在一边编着草鞋或者做着饭,一边唱着他爱听的歌。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

    我郎得病睡牙床

    衣兜兜米去望郎……”

    直到后来他先离她而去,她都总是恍惚间,觉得只要她唱起这首歌来,他就在外面抹着汗摇头晃脑的对她笑。

    “等郎君养好伤能走动了,我就带着你们下山。这山上的另一条路,只有我知道。那里每一处阶梯,都是我那老头子,这么多年用铁榔头,一手一手凿出来的。”

    他年复一年的在悬崖峭壁上凿路,只为怕她出门摔跟头。尽管,她这几十年来,下山的次数不到五个指头。

    这一生啊,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到老,她也就知足了。现在,她余下的岁月里就剩下回忆和等待了。

    他在那边等,而她,在这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