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遣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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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身手极为矫健,反应灵敏异常,他并不和那马蛮斗,只是拿着一条鞭子,反复调打戏弄那马,让马发力攻击他.那红鬃烈马是得等的性子,自然狂怒,举起了蹄子就要踢他,有几次我看的清清楚楚,马蹄都已经在他头上不到两寸的地方了,但他总能躲了开去,乘着那马喘气儿的机会,再用鞭子狠地一抽.引得那马只是空弹蹄子却伤不着他.如此三番四次,那马狂怒暴躁,都快疯癫了,最后受不住,前蹄一软,给他跪下了."

    卫晗皱眉思索.道:"此法残忍,却也有效."

    宇文弛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此法虽然有效,但是残忍.如此驯马,不过是恃强凌弱,把马当奴隶罢了.马也不是心悦诚服,而是因为恐惧和不想再忍受折磨而屈服,马本来的英气被磨得半点也无,不过成了人手下的一个工具,和一条皮鞭,一双鞋子没什么区别.这样还不如不去驯服那马,看它在原野上自由奔驰,你与它,也能落得个逍遥自在."

    卫晗深有感触,道:"是啊,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得到,让它按着自己的本心活着,不去打扰,也是一种快慰.所谓成人之美,就是如此吧.所以我说,你不是爱马术之人,而是爱马之人."

    宇文弛安然一笑,又有一丝淡淡的忧伤.这种微笑在他的脸上很少见.在卫晗的印象中,宇文弛的脸上一般只有两种神情,一种是压抑和肃穆,仿佛一桩削了皮的木头,只是杵在那里等待被雕琢.这种神情在宇文博身边时常能见到.而另一种,便是他和自己在一起时显露出的,一个正当风华的少年该有的潇洒和不羁,甚至偶尔孩童般的跳跃与顽皮.

    "场上的规矩是,谁驯服了那匹马,那匹马便归谁,于是他牵着那马走了。 有人上前去问他姓甚名谁,他却只作不语.我悄悄骑了小舟去尾随着他,不过他不知是否发现了我,转眼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人是个世外高人,不愿抛头露面."卫晗道.方才觉得这人心境有些过于狠绝,现在听着人不是爱显名之辈,心下多了几分敬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那身影熟悉得很,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是哪里.那种感觉奇怪得很."宇文弛皱眉道,闭上眼睛又思索了起来.

    "别想了,这种事越去想反而越想不起来,你不去管他,反而他会自然浮现."卫晗道.

    宇文弛噢了一声,想到一事,酝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道:"对了,皇上,这几日在宫里,你怎样?"

    卫晗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上朝,批奏折,挨着留宿后宫,按部就班罢了."

    宇文弛想了想,道:"怎么样,新晋的宫嫔里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虽说门楣不同,但大多都是一个样,一样的恭顺,一样的对我趋之若鹜,要么是前方百计地讨好,要么见了我就噤若寒蝉,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卫晗有些无奈道.

    "就没有一个让你喜欢的吗?"宇文弛有些同情,道.心里盼着能问出那个问题.

    卫晗想了想,道:"有两个人,一个是陆尚书的女儿陆惺然,一个是江州司马的义女,"皱了皱眉眉头,"我想不起她叫什么了.这两日记性越发不好了."说着按着自己的头.这两日前朝后宫人多事杂,总是会觉得脑袋里只沉重浊乱,很少再有往日那般清明坦荡的时刻.

    "你为国操劳还要平衡后宫,哪能记得那么多事情?别放在心上."宇文弛看卫晗样子掩饰不住的沉重,知晓他这几日必定劳心劳力,安慰道.

    "我总觉得应该记得她们的名字,长相,还有喜好,毕竟她们的父亲都在前朝为大梁效力,这也算是抚慰她们,抚慰她们家人。可是事情实在太多太杂,从前觉得很简单的事,如今竟觉得力不从心了."说着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道:"不过她们二人倒是新晋宫嫔里让我省心些的.惺然还是孩子心性,有什么话想到便说,与她说话不用深思熟虑.还有那个美人,她的阁子里很是素净雅致,人也安静,对我不卑不亢.话虽不多但是礼仪都很妥帖,让人舒服,安和."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很难得了吧.作好自己分内的事,也不奢求别的什么."宇文弛道,心里想这样的姬妾要是自己府中也有便好了,挨了父亲的骂时能有个消气舒缓甚至愈合的地方,而不是一味的只能给自己当消遣。"那从前的老人儿呢?她们...可还习惯住在宫里?"问完这个问题,宇文弛感到自己的心跳突突的变快了.

    卫晗道:"千蕙和柔芸倒是还住的习惯,就是娜怡,总觉得我不去看她,孤单.不过,不会太久了."说着露出一个极喜悦自豪的笑容.

    卫晗脸上满是初为人父的欢欣,眉梢眼角溢水似的流出来.

    他的脸本是眉目俊朗,线条清俊,此刻更是有一种圣洁的光辉,仿佛白鸽展翅,飞向阳光.

    宇文弛看着他的脸,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羡慕,又是酸楚,低了头,努力做出欢喜的样子:"纯昭媛有孕了,恭喜."

    卫晗听得他说楚娜怡,心中得意欣然,道:"她现在是御嫔,我让她搬到书雪堂了."

    却见宇文弛像是又是有些怅然的样子,还努力掩饰,不禁询问道:"子俊,你怎么了?"

    宇文弛忙道:"没什么.我替你高兴."说完这句话,却自己也觉得极不自然.

    卫晗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轻微的不悦,宇文弛知道,他不喜彼此之间有隐瞒.尤其是他和他之间.

    "子俊,你也不对朕说真话了吗?"

    宇文弛听见卫晗的声音有些凉.这是今日谈话至此,他第一次自称"朕".

    宇文弛感觉背后一凛,心上一燃,忙道:"不是的...回皇上,臣不敢...."竟不自觉得撤开半丈远,手拱了起来.

    卫晗有些愣住,眼睛低垂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卫晗叹了口气道:"子俊,什么时候,你与我之间也成了这个样子?"说着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想去安慰他受惊的情绪,伸手去拉宇文弛的袖袍,道:"方才是朕..是我不对.是为兄太过情急,言语冲动了."

    宇文弛抬头对上卫晗歉意甚至有些悲伤的眼光,然而这如澄澈胡泊的双眼之下,却是明灿灿的黄.

    喉咙里哽了哽,却说不出字.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说什么能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不知自己的意思究竟该不该被表达出来.

    双手仍是拱着,本是个恭顺的姿势,此刻看起来却无比僵硬.

    卫晗心如刀绞,自责如水波般涌上来.

    伸手拉他的衣袖,"子俊,你先过来坐下,好吗?"

    此刻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皇上的卫晗,这句话宇文弛都没有理由不去听从.但坐下,心中翻涌,仍是想不出言语来.

    卫晗心下略略猜到,忍了无奈,问道:"是因为我没有给娉婷晋位吗?"

    宇文弛惊愕的一抬头,眼里写满了始料未及.

    尽管只在眼底深处一闪,卫晗还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不是的,臣...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宇文弛急道,仿佛这是一件关乎身家性命的事.

    卫晗看他如此着急,心下知道误会了他,不忍,然而疑惑更重,道:"那你方才郁郁不乐,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文弛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眼神终是空垂,低向了地上坚硬的大理石.

    卫晗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愿说,为兄也不愿勉强你."顿了顿,道:"只是有时,我太害怕你也变得和他们,和那些臣子们,那些后妃们一样,不再对我说真话,喜怒哀乐全是装出来的,临时编织戴在脸上,甚至是提前便预备好的.而我也不能揭穿他们,更不能无视他们.于是,我和他们一唱一和,有时候都忘了我到底实在演戏,还是我本身就是如此.你不是问我在未央宫这几日怎么过的吗?就是这样过的.子俊,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扮演一个不是我自己的人."

    宇文弛缓缓转头看向卫晗,正午的阳光下,他的影子短小的像一个孩童,他低着头,像一个在枯枝上缩着的老年秃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卫晗.

    在他印象中,卫晗是远离于年岁流逝的人,无论时光如何荏苒,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时间的长河只是从他眼前流经,而不曾浸染他半分.他不会变老,甚至也不会像道家所说的修行极处返老还童,而是永远停留在这风华而又不张扬的年纪中.

    他不像雄鹰蓬勃,也不像雀鸟灵动,甚至也不全像仙鹤的超然,似乎是更像鸽子,无论飞翔多远,兜兜转转之后总会回到属于他自己的那片天地.

    而现在,他似乎逐渐受到了时光的浸染,也在失去自己的天地.

    一股巨大难受和怆然包围了宇文弛,他突然很想哭.卫晗的脸上写满了孤单和寥落,但却找不到一丝想哭的痕迹,也许方才那番话,已是他最大程度的发泄.

    "闻冽兄,我知道你所思所想.我郁郁不乐,完全不是因为你,或者因为未央宫里的某个人,完完全全是因为我自己."宇文弛看着卫晗的眼睛,一字一顿,极认真地说.这话本是为了安慰卫晗,不料说完自己心下也是一股凄然涌上,几欲叫他鼻酸.

    然而无论多大的气闷苦楚,哭泣不是他宇文弛的作风,忙扭了头,很快便压了下去.

    卫晗有些恍惚,道:"因为你自己?你怎么了?是不是宇文大人又..."

    宇文弛忙摆手道:"不,与父亲无关...好吧,也许,也许与他也有关.也许,也许是因为他."

    他的神色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却不是归入无精打采,而是成为一种深深的无言的寂寥,仿佛陷入了无边却清晰的往事.

    卫晗知道,他要开口,也要袒露心怀了.

    "闻冽兄,我刚才闷闷不乐,是因为你要当父亲了.我很羡慕你能当父亲,可是,我也很嫉妒你能当父亲.我很想像你一样,可是却做不到."宇文弛的眼神望着昭阳殿外遥远的地方.

    卫晗心下恻然.宇文弛成婚多年却一直无子,是尚书府和宇文博心头最大的憾事.多纳了好几个姬妾,也依然如此.拍了拍他的肩膀,鼓起勇气说了那句埋藏心底多年的道:"子俊,既然你如此,为兄也不怕你生气,人的身体生来各不相同,并非自己所能控制.可能是女人的问题,但...尚书府虽然好,但宫里的太医毕竟...."

    宇文弛苦笑道:"闻冽兄,我不是那种那种自欺欺人的人.若是真的深有疾病,我岂会为着一点面子,不去医治吗?"

    卫晗想想,宇文弛所说有道理.他虽有时率性轻浮,但绝非狂妄自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