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露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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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苏于溪估算一下墙角剩余的档案数量,预计下午的时间足够将它们都整理完。中午苏于溪很快吃完饭,便抽空又去了一趟鱼场,跟老师傅和小刘道过别,毕竟下周他就要离开这里,以后能再见的机会很少了。

    从鱼场回来,苏于溪立即全神贯注投入手头的工作,以至于有人轻手轻脚走进屋里都没有发觉。

    孟沅站在苏于溪侧后方不过半米,看他左手翻开一册档案,右手握笔支着下巴,似乎正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内容,视线边跟着逐行移动边轻声默念出文字,他的声调本就柔软,此时更加平添了一分难得的慵懒,吴侬软语般丝丝入扣。

    孟沅强忍住笑,又往前悄悄挪出一步,苏于溪没有察觉,只是放下右手,开始抄写笔记,因着距离更接近了,孟沅看见他微垂的睫毛,时不时轻轻一眨,便似连单调的灯光都跟着灵动雀跃起来。

    宛如小猫突然抓挠上心尖,痒痒的,孟沅没忍住,嗓子一躁轻咳了一声。

    “孟沅?”

    苏于溪听见动静扭过头,就见孟沅憋得脸上发红,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己,星星一样盛满笑意。

    “呵!”苏于溪见他那副模样,也不由轻轻笑出了声,“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孟沅顺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我都来好半天了,看你这么专心,就没打扰你。”

    苏于溪嗯了一声,暂时放下笔,打开抽屉从一打纸杯里取出一个,起身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

    “给,喝点热水吧。”

    孟沅欢喜地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暖烘烘的,试着抿一口热气蒸腾上来,“嘿嘿,真舒服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外面风大,今天又降温了,你们站岗也很辛苦,而且……”顿了顿,苏于溪对孟沅笑笑,“你脸上都写着呢。”

    “怎么可能?”孟沅高声怪叫,“我脸上写着啥?”

    苏于溪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写着,你很渴。”

    “……不、不是吧……”孟沅汗颜,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装作捧杯喝水,孟沅却还是忍不住偷眼瞄向办公桌的方向,苏于溪本来继续又抄下几行字,隐约感觉侧后方有两道熟悉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猛然回头,却见孟沅正在喝水,连头也没抬。

    不由就想起前两天每次从鱼场回来,都能感觉到的那种目光注视,难道真是他的错觉?

    苏于溪皱眉思索过几秒钟,顺手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一点二十分,可是孟沅似乎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午休时间快过了,你……不用回去上班么?”

    孟沅心里一咯噔,仿佛才终于想起到这儿来的目的,“对了,我怎么都给忘了,我来是有件东西要送给你的!”

    咦?他也有东西要送给他?

    苏于溪有些诧异,就见孟沅匆忙把杯子放在桌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浅黄色的信封。

    “这是……?”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苏于溪犹豫片刻,便要拆开信封,孟沅看着他动作,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忙伸手按住封口处,“要不……还是等我出去你再看吧。”

    苏于溪微微偏头看向孟沅,清澈的目光分明闪动着几分好奇,孟沅不自在地咳一声,“那个,我得先回去上班了。”

    “你……”

    话音未落,苏于溪只感觉呼呼一阵风在眼前刮过,那人已经逃也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愣了好一会儿,苏于溪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忘记跟孟沅说一件事。摇了摇头,低头看向手中拆了一半的信封,等到完全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硬纸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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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片上还画着几条卡通图案的小鱼,活泼灵动的色彩,夸张逗趣的神态,苏于溪看着看着,唇角止不住微微上扬,心下更觉莞尔。

    桌上手机这时响起来,苏于溪拿过一看,是孟沅的短信。

    ——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谢谢你。

    ——那就是说,你愿意去啰?时间是明天,我也去。

    ——好,那明天见。

    ——不对不对,什么明天见?一会儿晚上还要一起下班呢,你可不能又扔下我先走了。

    苏于溪按动手机,正打算回复,却突然想起来,他刚才就忘了跟孟沅说那件事,斟酌几秒,苏于溪缓慢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嗯,我不会先走的。不过下周开始我要去总部工作,以后就不能跟你一起下班了,抱歉。

    短信发出去,却是许久许久,都没再收到回信。

    苏于溪一边继续整理档案一边等手机响起来,却不料直到所有的资料都已经看完,那手机还是静默着没有任何动静。

    又等过一会儿,苏于溪便起身走出办公室,下楼来到门口岗亭,却见站岗的仍旧是早上那个小保安,并不见孟沅的人影。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保安见苏于溪站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两眼,转身要走又明显有所困扰的样子,便主动走过来询问。

    苏于溪迟疑几秒,说道,“我是来找孟沅的,请问他在不在?”

    “孟沅?”小保安一愣。

    苏于溪见他那神情,似乎竟不知孟沅是何许人也,“孟沅也是你们这儿的保安,怎么,你不认识他么?”

    小保安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这儿保安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哥们儿,但他也不叫孟沅啊?您……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好意思,大概是我弄错了吧,谢谢你。”

    苏于溪没多说什么,转身往回走。小保安在后头看他的背影,摸着脑袋使劲想了半天,突然就灵光一闪。那天那个找他借保安服的家伙,这两日每到下班点都会来顶替他,难道——

    “哎!等等!”

    苏于溪早就走进办公楼,完全听不见他追着呼喊的声音。

    “完了完了!”小保安捶胸顿足,直觉就要不好,“我……我不会是坏了那位爷的好事儿了吧?老天,不要啊——”

    而这边,孟沅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穿帮,他火急火燎跑到马路边,足足等够快半个小时,直到滴滴两声清脆的喇叭响,一辆车终于在他身边减速,没等车完全停下,孟沅便等不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好你个孟大宝!”

    前面驾驶座上年轻的司机紧张地缩起脖子,只当没听见,而后座上的老者银白的眉毛抖了三抖,锐利的目光投向毫不客气直呼他名字的孟沅。

    “你这混小子,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那气势神态不怒自威,与早上竟是完全迥异,但面貌穿着分明相同,正是协会会长孟老无疑。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等等,别扯开话题!我问你,明明说好那人交给我处置的,凭什么你现在突然要把他弄到总部去?你这样平白无故横插一脚,叫我还怎么办事,那个赌还怎么算?”

    孟老瞥他一眼,“我现在不想处置他了,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很欣赏他,决定重用他。至于你我的那个赌约,既然是我先反悔,那就算你赢,我会遵守约定,绝无二话。”

    “你——”孟沅愣住,明明赢了,但他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可是……可是你之前还说要好好整一整他的,怎么突然就对他改观了?这不合理啊,你蒙我的吧?”

    孟老挑了挑眉毛,“我才没你那么多闲工夫,再说老头子一言九鼎,从不诳你,你赢就是你赢。而关于这件事,有一点我必须先跟你声明,苏于溪我已经属意重点培养,将来让他为协会效力,所以也不准你再找他的麻烦了。”

    孟沅简直气得想掀车顶,“什么叫我找他的麻烦?我——”

    剩下的半句噎在嗓子眼里,及时刹住车,“反正,我不同意,”孟沅咬牙,至少不是现在同意。

    苏于溪得人赏识自然是好,可关键是现在这种时候,他俩才刚刚认识,苏于溪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不能继续装保安跟他套近乎,那接着要再找什么理由才能接近他啊?

    孟老看出孟沅心里藏着事,不觉也多看了他一眼,“你这小混蛋,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孟沅脸上一红,嗫嚅,“什么上心,不过是他这人傻乎乎的,难得碰见这么好玩儿的……”

    “混账!”孟老差点抄起手里的拐杖就往孟沅身上招呼。

    孟沅自知说错话,虽然是为了掩饰内心真实想法而胡乱搪塞的,但也的确太过了一些,默默在心里对苏于溪说声抱歉,孟沅却还是不想放弃,“可是你都说了,你最讨厌那些关系户的。”

    “你呀!”孟老将手中的拐杖磕了两磕,十足是恨铁不成钢,“我既然做出这种决定,怎么可能没仔细调查过?他虽然是托关系进来的,但他并没有什么背景,只因为他爷爷是协会的老会员,有点人脉才找上门来的,跟那些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不一样。”

    孟老又接着说,“而且他没有背景,身家清白,这正是我很看重的,只要我一力培养他,他就能全心全意为协会效力,为我们孟家效力,不会被任何势力趁机利用,我对他才能完全放心。”

    孟沅沉默了,他早知道苏于溪不一样,却没想到孟老精得跟老狐狸似的,根本瞒不过他,而且他所考虑的层面,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深。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孟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赌气,忍不住就说出这样的风凉话。

    孟老注视他,半晌沉沉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你这么说也没错,我们是各取所需,我给他平台,他给我回报。而且他最终还是会感激我,心甘情愿为我所用,不像你这个小混蛋,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你足够让我省心,那我何必非得千方百计去找一个外人?”

    “……”孟沅握了握拳,“这么说,他是非去不可了?”

    孟老哼一声,知道自己说什么对孟沅而言都是耳旁风,“是的,我已经决定了,他下周就会去总部报道。”

    “好吧,我知道了。”孟沅推开车门。

    “等等!你要去哪儿?”

    “下午还有拍摄任务,您忙吧,我先走了。”孟沅说话的语气闷闷的,孟老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关上车门,往相反方向快步走去。

    直到孟沅已经不见人影了,孟老还仍旧定定地望着后视镜里公路的尽处出神。

    “老爷?”司机忍不住出言提醒,“老爷,刚刚总部来电,凤锦集团的人已经到了。”

    孟老这才回过神,“嗯,开车吧。”

    车子缓缓发动,孟老又一次看向后视镜的方向。

    已经有多久了?孟沅像今天这样,跟他说这么多话,跟他这样闹情绪,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虽然他这个孙子,一直以来总是在他面前装作不正经的样子,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似的,但他却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能不知道,他其实也只是个脆弱的大孩子。

    而眼下,这种已经僵持了的关系,已经结冰了的亲情,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云开月明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