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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如何能偿此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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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修文带着玉潇然一路不停地向前飞奔而去,不久果见一条飞湍横过,两人面上一喜,对望过去,而后慕容修文毫不迟疑,将袖中末刢射向对岸的乔木之上,带着她飞身过河。

    待二人落到河岸,转身看着在离水岸两三丈而不前的幽眸,仿佛在岸边叫嚣不止,良久之后才慢慢退却,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幽眸一退却,玉潇然便身子一软向下坠去,慕容修文一把扶住,然后自袖中拿出一粒药丸放入她的口中。

    清香的药丸一下肚,玉潇然的面色顿时红润了些许,不似方才那般惨白的吓人,她回复了力气,便微微坐直了身子,笑了笑道:“这九浮楼果真非同一般!”

    “若非如此,你以为九浮楼还能安然无恙地立于此?”慕容修文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仔仔细细看了她之后,面色便冷了几分,“这幽眸果然是嗜血如狂的妖物!”

    九浮楼若非如此神秘强大,那么以此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天下国君必定倾囊取之,还能让之屹立四海数百年而不倒?

    玉潇然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幽眸在她身上纠缠不休,不断嗜血,她浑身上下却是没有一点血液渗出,以致衣衫到现在也依旧是干净利落整齐的,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般,但是,身上的余痛,犹自告诉她,方才,她切切实实地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想到这里,她不禁哑然失笑:“这种感觉,只怕是滚钉板下油锅也不过如此!”

    她本是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却是让慕容修文浑身一震,面色白了白,她本就纤瘦,如今失血过多,以致方才他揽起她时觉得自己手中好似带起了一阵清风那般不费丝毫力气,此刻连带着她的双唇也是毫无血色,他顿了顿道:“潇然,对不起,我来晚了!”

    “胡言乱语!”玉潇然也是一愣,而后意识到他的心思,便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肩头,“你千里相救,我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身为丈夫,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本身就是我的错!”慕容修文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心中更是一阵后怕不已。

    她顿了顿,良久之后才道:“我们……不是寻常夫妻!”

    他亦是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未明的痛色,自嘲一般喃喃低语:“是啊,若不是这江山天下,你我又不知是哪般光景!”

    她与他之间,本就是国与国之间的瓜葛和因缘,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明知他因何而突然低沉下去,但却无法扭曲事实去安慰他,只得换了个话题道:“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幽眸的?”

    “我九岁的时候,因缘际会遇到一位世外高人,拜其为师,这身本事,大都也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慕容修文稳了稳心神道,“他曾告诉过我,若非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打九浮楼的主意,九浮楼中隐藏着守护此地的神秘种族,他们世代守在这九浮楼之中,不允许外人亵渎染指此处,这幽眸,自然也是他告诉我的!”

    她略微沉吟道:“那人知道九浮楼这么多事情,莫非就是九浮楼的人!”

    慕容修文摇了摇头:“我曾怀疑过,也问过,但他对自己的任何事情只字不提,他也只教导我了五年,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玉潇然微微低首敛眸,不知在想什么,而后一边起身一边道:“难怪你如此着急地也来了,原来早知九浮楼中危机重重!”

    “我知道,当时我若跟你一起来,你必不会允许,不过,还好我来的及时!”慕容修文神色微微放松,想起他若是再晚来一刻,只怕看到的只会是一把森森白骨,不禁有几分后怕。

    玉潇然感激地笑了笑:“你来此地也是临时起意,那铎州……”

    “无妨!”慕容修文面色温和了些许,“桦津颇通易容之术,可以暂代我几日!”

    玉潇然顿了顿,眼底划过未明之色,而后指着侧前方道:“钟兄与我走散前说过,西南方是九浮楼最为安全的地方,我们就顺着西南方走,说不定能与钟兄碰面!”

    慕容修文脚步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眼中闪过挣扎之色,良久之后,才道:“潇然,有件事情,我想你是不知道的!”

    “什么事?”玉潇然皱眉看向他,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略微沉吟:“夜微阁纳兰氏兄弟二人,无人知其来历,但是,以我近些年对夜微阁的了解,他们如此神秘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江湖风波,夜微阁的防守,处处都十分严谨,似乎是……是在躲避什么厉害的人物!”

    她面色一顿看向他,不止诧异他突然提及夜微阁两位阁主的身份,更诧异的是他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一定是已然知晓了钟怀仁的身份,而且他这话,必然还有下文。

    “我师父虽不常与我提起九浮楼的事,但是五年多来以我与他的相处,多多少少我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的!”慕容修文面色深沉地对上她的目光,“比如说,九浮楼曾经有两人叛出出逃,算算时间,与夜微阁那二人出世的时间十分吻合!”

    她身形不自觉晃了晃,被眼明手快的慕容修文扶住,她眼波微动,抓着慕容修文的手有几分颤抖:“你是说……纳兰逸轩和纳兰逸轩……来自九浮楼?”

    “极有可能!”慕容修文点点头,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此事他亦是挣扎许久,若是告诉她,她必然会为了那人慷慨涉险,可若是不告诉她,以她的聪慧,日后她得知一切,必会因为愧疚和负罪而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梦靥缠身,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然而挣扎许久,他终究是选择告诉她,以身涉险,他陪,可若她因此悔恨余生,他陪不了。

    她后退一步,面色愈发苍白,咬了咬下唇,哆哆嗦嗦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慕容修文若是没有把握是不会胡乱猜测的,他既然说了出来,那便是已经确定的事,如此说来,纳兰逸尘对于秦秋的穷追不舍而步步后退便可说得通了,他是怕连累于她,以至于后来秦秋下了狠招他才妥协,而纳兰逸轩也就是钟怀仁,更是因为不会武功而从不现于人前,想必其悄无声息离开夜微阁隐姓埋名混入北牧朝堂更不是什么功名利禄,必定是为了躲避九浮楼的追捕,九浮楼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人间炼狱,而他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身涉险境,自进九浮楼地界,处处风险不断,若非他带路在前,只怕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但是,想必他一入九浮楼,便被九浮楼中的人发现,方才那只猴子,就是为了让自己与之分开,然后九浮楼的人趁机将其掳去,既是九浮楼的叛出之人,那么被抓回去……

    她想到这,便立即慌了神,手间不自觉抓紧了慕容修文的衣衫,语无伦次道:“我……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我不能再害人了……慕容大哥你知道吗,我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我……我不能再害人了……我不能……慕容大哥,我要去救他……”

    慕容修文何时见过她如此慌乱的模样,即便曾经杀机重重,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她也是人前那个岿然不动坚如磐石的巾帼豪杰,她此刻就像一个无助的邻家少女,令人疼惜,他心头便跟着一跳,眼底划过不忍之色,安慰道:“好好好,你别急!救,一定救,九浮楼规矩众多,对于叛出之人不会轻易就那么……总之,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你莫要自乱阵脚,既然他说让你去西南处,便自有他的用意,我们就按照他的指路去看看!”

    他声音如深山之中的梵钟彻响,带几分安定人心的力量,如细润的暖流一般拂过她焦灼不安的心野,使她渐渐平静下来,她点点头,而后推开他的搀扶,一时间脚步颤颤巍巍有几分不稳,脊背却挺得笔直,还未走几丈,便双腿一软便欲倒下去,身侧慕容修文连忙来扶,她却一把推开,声音虚弱不堪但却坚定不移:“不用!我若连路都走不稳的话,我拿什么来救他!”

    她说罢,便咬了咬牙,深深呼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身后的慕容修文神色未明,看着她有些颤抖的单薄背影,在清风之中仿佛随时可轻易折断一般的柔弱,但却隐约有种笔直苍劲坚不可摧的力量,温润的眼底掀起阵阵惊涛骇浪,无奈、心疼、悲伤,以及,些许欣慰。

    两人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山林愈发茂密,四周迷雾重重,慕容修文道:“九浮楼的人,一直在阻止你我向西南前进!”

    “除非九浮楼的人亲自现身,否则这区区阵法,也妄想拦我?”玉潇然冷冷道,一路走一边调息,她的体力,也恢复了些许。

    慕容修文皱了皱眉:“九浮楼的人若真不想你我去西南处,明知阵法已经阻拦你我却依旧不曾现身,这……”

    “你的意思是说……”玉潇然看了一眼慕容修文。

    “有两种可能,一则是他们故意如此,二则,便是有心无力!”慕容修文略微沉吟,而后顿了顿道,“但看眼前这层出不穷的阵法,怕是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不能来到此处!”玉潇然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极有可能!”慕容修文点点头,看了她道,“一则是钟丞相不可能骗你,二则是九浮楼一直用阵阻拦却不来此地,说明九浮楼的人不会来这里,而不来这里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不能来!”

    “你的意思是……禁地?”玉潇然微微皱了眉头,“这也是从你师父口中得知的?”

    “我是根据师父所言猜测的!”慕容修文看了她一眼道,“九浮楼的人有神通,是因为他们族的先祖能力通天,他们的先祖有一处密室,方圆几里都不许任何人踏足,先祖大去以后,这个规矩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这么说,你师父很有可能便是九浮楼的人,那么你来此……”玉潇然迟疑道。

    “无妨!我师父从未告诉过我他是九浮楼的人,而且,他也从不让我称呼他为师父,只让我叫他先生,师父之名,是我自己对他的定义!”慕容修文说到这里,唇边有种浅浅的笑意,“所以,我与九浮楼,是不沾边的!你不必担心,况且,方才钟丞相被抓,却单单撇下了你,这说明九浮楼的人对你的身份还是有些忌惮的!那么,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玉潇然看了他温软的神色,八岁之后,他失去母妃,失宠于父皇,想必那个神秘人,便是他唯一温暖的所在,微微沉吟之后道:“他与你有师徒之实,却不与你有师徒之名,这又是为何?”

    慕容修文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一点,我至今未曾想通!”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那里一探究竟了!”玉潇然面色沉重道。

    慕容修文点点头:“也好!走吧!”

    二人刚要抬脚,钟怀仁被抓之后出现的那个声音便再次出现了:

    “外界的朋友,前方乃我九浮楼禁地,二位可要三思而行啊!”

    两人对望一眼,果真如此,这九浮楼的人显然是阻止不了了,故此出声威胁。

    “前辈,并非晚辈偏要亵渎贵地,而是……我们已经无路可走!”慕容修文朗声道,声音谦恭有礼。

    他话音刚落,只见两人侧后方枝叶一动,那人便道:“此路通往外界,二位请吧!”

    慕容修文看了玉潇然一眼,朗声道:“我们一共有三人来,自当有三人去才是,还望前辈把先前与我们同来的朋友放还,在下必定感激不尽!”

    “与你们同来的那人……与我们九浮楼有很大的渊源,请恕我们不能放行!”那人答道,声音依旧飘渺在半空。

    “前辈是要我们丢弃朋友独自逃生吗?只怕我二人回去,也无颜面见天下了!”慕容修文的话,虽然谦恭有礼,但话里,却不曾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阁下莫要咄咄逼人,机会可只有一次!”那人似乎因慕容修文这不紧不慢的性子十分恼火,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我九浮楼已经知道你们来此的用意,你们要取九浮楼而争霸天下,要靠真本事,我们不阻拦,但是你们,若是擅入九浮楼禁地,以后你我关系恶化,你当如何?”

    慕容修文却是依旧不为所动:“弃朋友而去者,贪生怕死也,这样的人,在下不敢苟同!”

    “你……”那人气结,顿了顿之后才道,“二位执意如此,我九浮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二位可曾想过,固然你们要去禁地我们无法阻拦,可你们自禁地出来之后呢?我九浮楼虽是名不见经传的贫瘠之地,但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前辈若是不愿放过我那位朋友,在下只好亲自去寻了!”慕容修文看了一眼面上阴晴不定的玉潇然,坚持道。

    “你可要想好后果!”那人声音愣冷了下来。

    慕容修文浅浅一笑,而后看向玉潇然:“我们走吧!”

    玉潇然神色未明,看了慕容修文良久,才重重点头。

    那声音在头顶气急败坏道:“无知小儿!”

    两人却是不再予以理会,良久之后,玉潇然看了眼慕容修文道:“你该走的,钟兄,是我的朋友!”

    慕容修文身形一顿,良久说道:“既是为你如此,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禁地之中有什么,这先祖为何不让人踏足,谁也不知,若是你我有什么意外……”玉潇然皱着眉头道。

    “那岂不正好是一对鬼夫妻!”慕容修文打断她的话,笑了笑。

    玉潇然面色一顿,半晌才说道:“你竟还有心思玩笑!”

    “潇然!”慕容修文顿了脚步,定定地看向她,“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与你无关,你是我的妻子,为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九浮楼,我也一直想探个究竟,我们来此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玉潇然见他如此坚持,苦笑一声,暗自摇了摇头,真的无关吗?这大半年以来,他为她与群臣周旋,他为她的北牧步步退让,他为她委曲求全,他不愿她委屈分毫,他对她的付出,她看得清清楚楚,她也曾试着去接受他,但是无奈,沧海桑田,她终究不是那个刚出谷入世的无知少女了,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压在了她的心头,以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想要窒息。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慕容修文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头,轻轻揉了揉,“以至于你夜夜失眠多梦,食不下咽,你这是何苦呢?”

    她诧异看向他,目光未定。

    “几日我睡在外殿,都听到你在里侧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才安生,你这脑子里,不知每日都在琢磨什么?”慕容修文叹息一声,而后携了她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

    他任由慕容修文拉着向前走去,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之色,双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