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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叶孤城番外·不知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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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剑山庄落成那日陆小凤从扬州拐过来找他喝酒。

    还带上了西门吹雪与君十九。

    山庄里极为空旷,遣散了建造人员后,只剩他一人,他问君十九如何命名对着正门的那幢楼,君十九说,还是就叫楼外楼吧,而后大笔一挥,给他题了一幅字。

    这主意本就从她那而来,他自然是毫无意见。

    酒过三巡,君十九忽然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句抱歉。

    “到底没留住师叔,倒是让你白花了这笔钱。”

    叶孤城给他们倒上酒,神情自若,并看不出什么难过的痕迹,他说:“能做点什么也好。”

    “哪怕她不要?”

    “哪怕她不要。”

    君十九叹气,“只希望师叔有朝一日能来这里看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那么远去,但听到君十九这么说,也难免多出一分期待,“希望吧。”

    没过几日,十七带着人从南海赶到了杭州,开始操持这山庄内的大小事务。叶孤城本不想让她过来,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个更合适的人选,自从与西门吹雪一战之后,南海那边就没有消停过,甚至要威胁到飞仙岛的安危,虽已卸下那份重任,但叶孤城也看不得他们被南海剑派的人欺负,只能回去一趟处理相关事宜。

    他猜到叶灵涵不会乖乖在龙门等他,但那也没有办法,是他欺瞒在先,许下承诺又离开在后,叶灵涵大概正愁着如何拒绝他,有这样一个机会,不溜之大吉他都要替她可惜。

    但真的见到了龙门客栈内那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几分不好受的。

    老板娘识得他,但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一边杀羊一边说,“灵涵说不回来了,你来我这儿也没用。”

    “是吗?”他并不惊讶,这很像她会说的话,“这样也好。”

    “你若真觉得好,又留在这等什么呢?”

    叶孤城站在风口处看着漫天的黄沙,神色疲倦,他只是想在她呆过最久的地方做多一番停留罢了,这于他而言没什么意义,但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很难想象她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了这么久,却半点没被恶劣的气候影响到,永远都是一副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也难怪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人群中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入了春后有一对侠侣赶到杭州寻藏剑山庄的庄主,当时他在金陵与陆小凤花满楼饮酒,收到十七飞鸽传书,几番犹豫,还是赶了回去。

    那对侠侣大概也没想到藏剑山庄是他建的,在他开口一句在下叶孤城后便傻了眼。

    “你、你是这座藏剑山庄的庄主?”戴着面具的男子这样问道。

    叶孤城摇摇头,“不是,这座藏剑山庄只是为一位故人所建。”

    “冒昧问一句,那位故人……”男子又问,“是否用轻重二剑?”

    “一身金衣?”

    叶孤城看着他们满是期待的脸,忽然想到了当年与他去找南海谢氏时的叶灵涵。他一直尽量避免去回忆旧事,然而不管是南海还是江南,能让他想起她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她乃藏剑山庄叶晖门下弟子。”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只是如今行踪不定,怕是寻不到她。”

    “你知道叶晖?!”

    “她提过。”叶孤城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建议,“寻她太难,你们不妨去万梅山庄走一趟,那里有个纯阳弟子。”

    那两人究竟去没去叶孤城并不知道,但那日送走了他二人后,他又一次梦到了叶灵涵。

    是个令他很不舒坦的梦。

    梦里面的叶灵涵在玉罗刹的地宫找到了一处密道,一望不见底,而他跟着她一步步走了下去,却在走到底的时候被一层不知名的屏障隔了开来,再无法往前,只能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密道尽头那个泛着蓝光的棺材走去。

    一只脚踩进去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却仿佛并没有看到他似的匆匆扫过。

    分明是在昏暗到叫他几乎看不清身形的光线下,他却仿佛看到那一刹她有些落寞的眼神。

    但声音传达不过去,人亦被隔开,隔着这么短短的几丈距离,叶灵涵就这样跳了进去。

    醒的时候他方觉出了一背的虚汗,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窗外是一轮满月,倒映在西湖水中。老柳抽枝,新燕衔泥,故人入梦来,又是一年春。

    闲来无事时他翻阅楼外楼里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送的各类书籍,恰好见到一个酿酒的古法,在问了问十七是否可行后,便动起手来。

    酿酒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但他别的不多,唯时间大把。况且又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几次下来也算是有模有样。

    兴许因为是自己酿造的,那段时间他经常饮酒太过而不自知,醉得不少。

    但醉梦中总有故人来,清醒后哪还舍得不再去饮。

    十七总劝他莫要思虑过甚,实在想念叶姑娘,不如去找她吧,有个目标总是好的。

    这番劝慰的潜台词是“哪怕找不到”,叶孤城不会听不懂,但听懂了又如何?

    春花秋月,琉璃彩云,握不住的东西,再用力也是握不住的。

    叶灵涵不想他找,他便等罢。

    后来酿酒一事不知为何给陆小凤知道了,他吃惊道:“你的手,用来酿酒?”

    “有何不可?”

    陆小凤饮着那古法酿成的酒,盯着他看了会儿,倏地笑出声来,“倒是我狭隘了,像你同西门这样的剑客,自然不会拘泥于这些。”

    “无妨。”

    叶孤城用剑尖挑起半片桃花,喝过三盅,神色依旧清明,“倒是有段时间未曾见他了。”

    陆小凤吐出一颗果核,“他忙着应付一群挑战者呢,自然没时间见人。”

    “声名在外,也是难免。”叶孤城想到这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他在万梅山庄吗?”

    “你要去找他?”

    他摇头:“不是。”

    他只是忽然想起那对听从他建议去了万梅山庄的侠侣,但转念一想,哪怕他们未曾见到君十九,他也帮不上其余的忙。

    万梅山庄是没去成,但被陆小凤这一打搅,他到底还是没能在杭州呆到夏至。

    对方是假装不经意间透露的叶灵涵与司空摘星大约有书信往来,他也假作没有察觉,不曾点破。

    倒没有试图去问司空摘星她究竟在哪,只是隔了这么久不曾听闻她的近况,再淡然也难免牵挂。

    有陆小凤在,不怕司空摘星不透露。

    天下第一神偷对他至今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好歹给了陆小凤一个面子,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

    “原来是要去蜀中。”他笑了笑,喝尽杯中酒,心想这却正好同那对从蜀中来的侠侣错过了,否则遇到家乡来客,她应当也会有几分真心笑颜。

    花满楼问他有没有去趟蜀中的打算,他否认了,“她大约也并不想见我,再说吧。”

    “哎猴精不是正好要去蜀中吗,不然你写封信让猴精带给她?”陆小凤转头就把司空摘星给卖了。

    没等司空摘星拒绝,叶孤城已经先摇了头,“若是如此,她怕是日后连司空少侠都不会再联系了。”

    “你倒看得开。”司空摘星苦笑一声,“不过却也不错,我可不敢惹她生气。”

    话说开后两人间的气氛反倒恢复了一些,叶孤城敬了他一杯酒,什么都没再说。

    后来的一整年里,陆小凤照样是麻烦不断,西门吹雪连带着君十九一起不知所踪,司空摘星前往蜀中没有音讯传回,唯有花满楼还在江南,守着他那座小楼练琴养花。

    叶孤城偶尔受他邀请前去喝上一杯,没想到又从他那里听说了些关于叶灵涵的旧事。

    花满楼的好意比陆小凤给得婉转多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消化掉那份好意,一时感慨。

    果然像她那样的人,交到的朋友也都各有一份与人为善的温柔。

    “我旧时便极欣赏叶姑娘身上的侠气,她是个真正的剑客。”

    “的确。”叶孤城回想起在紫禁之巅上她那一剑,忍不住叹息一声,“错在我,如今她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

    “我倒不这样认为。”花满楼摇头,“比起不见叶城主,叶姑娘这一行,大约还是为了见到更多的天地吧。”

    他又道:“当初曾听她提起过,若有一日对回家死了心,那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片天地给走个明白。”

    “是她会说的话。”叶孤城扯了扯唇角。

    冬去春来,与西门吹雪约战一年后的人总算被他们得知。

    是嵩山剑派一位据说剑比当年巴山剑派的柳乘风还快的少年天才,讲到柳乘风时,好不容易结束自己一身麻烦的陆小凤还是叹息不已,“像柳乘风这样的剑客,也是可惜了。”

    叶孤城听他提过那黄石镇上的事,从剑客的角度的确可惜,但脑海内不知为何又想起当年在岭南遇到他时的场景。

    于是他玩笑似的道:“当年他曾以为灵涵是你的红颜知己。”

    陆小凤差些将口中酒喷到正对面坐着的花满楼脸上去,哭笑不得,“他可能觉得我同漂亮的姑娘之间只有这种关系吧。”

    “说实话,认识你之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这回绷不住笑出声的是花满楼,“我看整个江湖,这样以为的占了多数吧。”

    “被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可别说整个江湖了,就连非江湖人士也有这么想的,金九龄估计到底都是这么以为的。”

    他提到金九龄,之前还提到柳乘风,叶孤城不免又忆起从南海到金陵的那段路,那大约是他们唯一称得上甜蜜的一段时光。

    如果没记错的话,到了后的某一夜里,他还听到了叶灵涵在隔壁房间里理直气壮地对着陆小凤说,“是啊,我就是喜欢他。”

    那时的她是真真切切迷人得要命,叶孤城甚至都数不清有多少次生出过不如不再去管那劳什子的责任和宿命与她同游江湖便够了的想法,但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那些事重来一遍的话,他大约也只能尽他所能趁早隔开她的所有参与。

    正如花满楼说的那样,像她那样的剑客,最适合的还是以酒浇剑踏雪卧冰,行于天地之间。

    司空摘星是在入了夏后到的江南,日光和蝉鸣都尚未到最热烈的时候,却已经叫人止不住地心生烦躁了。

    坐在酒楼上临着窗往下看的时候,叶孤城忽然想起来,她似乎是极苦夏的。

    不过更多的好像也只有她缠着十七要甜汤的画面了。

    他已年近不惑,记忆力却不见衰退,尤其关于叶灵涵的旧事,记得反倒愈发清楚。

    “见到人了?”陆小凤问司空摘星。

    神偷应了一声,“见着了。”

    “我料想她应当过得不错。”

    “你还真了解她。”司空嗤笑一句,“是挺不错,酒量也变好了。”

    “哟,这我倒没想到。”陆小凤作出一惊一乍的模样,“那改日你若再要见她,不妨捎上我,我还挺想同她喝上两杯的。”

    “哪那么容易见到,我若不是因为有唐门那桩买卖,怕是也见不到她。”说到一半,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她说你还欠她一笔钱没还?”

    陆小凤一拍脑袋,“还真是,我给忘了!”

    时光就在这种毫无波澜的节奏中平稳地又过了三年。

    藏剑山庄居然又迎来了那两位曾经的访客。

    再见到那对侠侣时叶孤城的心情其实还有些轻松,至少他可以确定,他们想找的回去的方法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叶灵涵走得再远,也总不至于是像他曾经的梦中那样死生不复相见的。

    戴面具的男子自称姓唐,是一个与唐门弟子,叶孤城曾听叶灵涵提过她家乡的唐门,所以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听我那位故人说起过,你师门比这里的唐门厉害多了。”

    “这倒是。”唐门弟子笑了下,“他们连暴雨梨花针都当成门派至宝,也算沦落得可以。”

    叶孤城记得自己听过类似的话,一时恍惚,“这样。”

    “我们见过君十九了,也知道没法回去了,既然如此,不然找一个算得上像的地方落脚,所以才前来问城主,这藏剑山庄,可还愿意收留我夫妻二人?”

    从十七被他打发回南海后,这里的确没了什么人气,他还时常去扬州或金陵与友人饮酒,偌大的藏剑山庄,伫立在西湖边上,竟几乎全是空的。

    “你们不嫌弃的话,便住下吧。”他说。

    人都住下后,陆小凤他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君十九惊讶于他的大度,“你连你那些侍从都打发回去了,我还以为你是要留着一座空的山庄等师叔回来呢。”

    “空不空,都不是她的藏剑。”

    其实想通这一点后,叶孤城心境又圆满了半分,但西门吹雪仍说他执念太重,他也不反驳。

    若那执念是想再见叶灵涵的话,他自然是认的。

    “我上回倒是在天山里远远见了师叔一面。”君十九道,“可惜当时西门正与人决斗,我并未来得及走上前去,她便先发现了我们,径直走了。”

    “天山?”

    “是啊,天山。”君十九比划了一下,“她提着剑,走得很快。”

    这倒是同司空摘星后来收到的那封信没什么出入,他心想。

    如此一想,其实只要他愿意找,见她也并不难,可那不是她心甘情愿见他,只怕一面过后,又得是相别多年。

    叶孤城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他想要他们阔别已久后放下一切的见面,还想要见面过后的相守,并不是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贪心,但就是止不住。

    原以为年纪上来后可能会看的开一些,现如今真的到了不惑之年,却半点没变。

    还是只想要她一人,谁都不行。

    在藏剑山庄住得久了,那对侠侣也知晓了他口中的故人与他有怎样的纠葛往事,也没少劝过他,要不干脆去找算了,怎么说那位藏剑弟子,都像是极喜欢他的。

    而他想的是,正因为知道她是极喜欢自己的,才不能在她尚未想明白时去见她。

    这种没来由的笃定被陆小凤嗤之以鼻,但就算是陆小凤,也说,大约你是对的,反正她的确不是那种狠到底的人。

    那是自然,若她真能狠到底,当年在紫禁之巅上她何不看着西门吹雪一剑刺死他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等了九年后,叶孤城才终于又见到她一面。

    叶灵涵破窗而入时他其实听到了声响,但并未多想。

    花满楼即将成婚,他正犹豫到底送何物为贺礼,只当这小楼是进了个小贼,抓不抓也无妨。

    最重要的是,自从问花满楼买下了这座小楼,这里便不剩下多少值钱的东西了,倒不是他缺钱,只是纯粹懒得去添置罢了。

    却不想那个小贼居然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走,等他又听到外头的响动时他决定还是略警告一下那小贼,“谁在外面?”

    后来的很多年里,叶孤城回忆起自己站在窗边看到这个九年未曾见到的身影时都忍不住庆幸,庆幸他推开了那扇窗,而不是任由她走了。

    一别经年,她看上去变化却不大,和以前最大的区别大概只在于不再穿着一身金衣。

    但就算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也遮掩不住她的明艳动人。

    叶孤城听到她说:“久见了,叶城主。”

    声音同记忆里相比,也没有什么大差别,一定要说的话,大约是多了一些沧桑感吧。

    可毕竟九年过去了,有这样的变化也是在所难免。

    “的确久见了。”

    这是一场与睡梦中的任何一次相比都不一样,都平淡多了的重逢,但内心却比想象中掀起了更多的惊涛骇浪。

    他笃定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犹疑过,直至此刻才算得上真正的笃定。

    看着她掐那朵迎春花时,叶孤城其实也很想说一句,种迎春花是因为明黄色衬你。